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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家后,秦子良怕她只钻研物理太无聊,挑了个好天气带她去鹿山爬山。
    鹿山是本市最高的山,林臻来过这座山,小时候爸爸带着来的,一个大人要2块钱的门票,小孩只要不超过一米五就可以免费,爸爸让她好好锻炼身体,以后遇到坏人可以快速撒腿跑,那时候他们还比赛谁先到达最高处的道塔,爸爸是大人,自然跑得很快,他一点都没有让着她,在高高的台阶上看她一脸不服气还嘲笑她,一路上树林被吹得哗哗响,她记得的,还有各种鸟叫的声音,到后面台阶很陡,她几乎是头碰地地往上爬,爸爸一直在她的视线范围内远远看着她。
    登顶的时候,一座黄色道塔被围在栏杆里,他们扶着栏杆看下去,颇有一览众山小的气概。天空湛蓝湛蓝的,缀有几片薄薄的云,山下一片翠绿色。风吹过的时候,树枝朝一个方向摆动,像浪潮一样。
    爸爸拿出灌了凉白开的矿泉水瓶和红豆沙馅馒头,跟她席地而坐,还感慨应该带点酒上来的,说李白就是一边喝酒一边登山的。当然,真实性有多少,她直到现在还是不知道的。
    下山的时候红霞满天,她累的走不动,爸爸就在山下找了一家面店,那是一碗她永远不会忘记的杂酱面,又咸又坨还要20多块钱,20块钱在她心里是非常非常贵的概念,他们只点了一碗,爸爸看她吃不下,端过去呼啦呼啦吃掉了,可知道一个工人的胃口是非常大的,爸爸一点都不挑食,吃完把碗底的碎肉都划拉进嘴里。
    最后带她回家的时候她眼馋别人冰箱里的冰激凌,仅仅只看了一眼,其实她一点都不想要的,但爸爸坚持给她买了一只甜筒。她舔着那只甜筒,真的很甜,冰冰凉凉的,吃了几口,递给爸爸,爸爸拍她的头,说她假大人真小孩,小鬼头还是自己吃吧。
    没有工地的活,爸爸就推着单车,上面挂块牌子,通厕所、安洗衣机空调、搬货、抹水泥贴瓷砖装吊顶,什么都干,天热了和聚在一起做散工等活干的叔叔阿姨坐在树荫下乘凉,下雨了躲别人家的店门口的屋檐,困了就靠着车躺在地上打瞌睡,有时候几天都不一定有收入。可是爸爸总是笑眯眯的,给她最大的安全感。
    可她才17岁,却做着这样下作的事情。
    203、204、205,她在心里默念台阶数,原来这些台阶一点都不高,也没有那么宽。每隔一段路都有一个路灯,上面固定了一个音箱,小声播放缓和的纯音乐,小鸟的声音又近又远。她把秦子良甩在后面,好像冲在前面能够抛弃烦恼。
    数到1050的时候她登顶了。累得气喘吁吁,去到小时候站过的地方,天还是那么蓝,与小时候看到的不一样了,她个子长高了,看到的范围扩大了,爸爸看到的就是这样宽阔的山地吧,山下的树变成绿的渐变色,冬日的冷风吹干她额头的汗。
    “臻臻?”,背后传来声音,她回头。
    “我还以为看错了”,汝汝走过去抱住她,摇她的手撒娇,“好久没有见到你了,你去哪啦”。
    林臻紧张地看向唯一上山的路,那个人还没有赶上来。
    “臻臻你家的电话号码是多少啊?”,汝汝又补充,“放寒假那天钟文瀚跑来问我们,太失败了,我们居然没一个人知道”。
    “陈经能!钟文瀚!”,这时汝汝往旁边招手,大声招呼。
    林臻艰难地往顺着汝汝的手看过去。
    钟文瀚向她走来,一眼万年。
    她在心里疯狂摇头,不要......不要......,明明很想跑,却只能定在原地,一点都不像爸爸希望的那样。
    “林臻”,钟文瀚伸出手想做点什么又犹豫地放下。
    她没有资格了。
    汝汝拉着陈经能走开,留给他们空间和时间。
    “我辜负了你的好心”,林臻低下头,“对不起”。
    “不要这么说”,钟文瀚拍她的肩膀,“你没有对不起谁”。
    “我......”,但是怎么开口呢,什么言语都没法洗清她的肮脏。
    “吃馒头吗?自家蒸的”,钟文瀚想起什么,从背包里掏出一袋被压扁的馒头递给她,还有点温度。
    “我最爱吃馒头了”,林臻一点都不忸怩,直接收下这袋馒头,想起那天晚上的热饺子,他好像总是能用吃的安抚她的心,食物轻易就打破令人难受的僵持。
    “下次再给你带,豆沙馒头、红糖馒头、玉米馒头,我爸爸都能做”。钟文瀚比划着给她数数。
    林臻光是听他描述就已经能感受到那股刚蒸出来甜丝丝的馒头味,那是她和爸爸最爱吃的味道。这暂时的轻松让她忘记了现在的处境。
    “林臻”,秦子良一脸微笑出现在不远处,走过去自然地揽住她。
    钟文瀚认出眼前的人。秦子良自然也认出了他。
    林臻心像沉到山底,想离开他独立站着,但他始终抓得紧紧的。
    “她不愿意,你不要碰她”,钟文瀚推开他,把林臻护在身后。
    “干什么!”,汝汝跟陈经能见势不好冲过来,陈经能撸起袖子随时准备干架。
    “林臻,跟我走”,秦子良的生气已经清晰可见了。
    林臻抓住汝汝的手,很想逃离现场,又很怕他说出什么来。
    “走”,钟文瀚揽住林臻往下山的路走。林臻被他推着走。
    “你还学物理吗?”,秦子良走向前恨恨地看着那双揽住她的手。
    汝汝和陈经能见状挡在他们中间。
    林臻不敢看他们,“你们走吧”。
    钟文瀚握着她的手没有放开。
    对不起。林臻跟他口语。
    钟文瀚摸她的头安抚她,没关系的。
    林臻想了一下,借着汝汝和陈经能的掩护,在他耳朵边快速说了什么。
    钟文瀚向她点点头。顺便帮她整理额前的碎发。
    林臻转身走向秦子良。秦子良把她紧紧抱在怀里,刚刚那种不确定的心慌才平静下来。
    钟文瀚拉着汝汝和陈经能下山,临走前深深看了一眼抱在一起的他们,连心跳都变得那么辛苦。
    秦子良看到她手上寒酸的包子,想抢过来,但林臻把它紧紧护在胸口,他气得哼的一声,转身不理她走向另一个下山的路,林臻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掏出一个馒头自顾自地吃起来,果然还是馒头好吃,就是缺了点凉白开,有点噎人。
    自那天爬山,林臻又变得沉默。他问什么,她只回答什么。别的什么都不多说。
    直到有一天晚上,秦子良正给这个小没良心的批作业。错误率总算是没有之前那么难看,错的地方也没有太偏题,他像个老师一样操心,偏偏她就要跟他冷战,想到这里,他在作业题上写多几句批评的话。写完心里舒畅多了。抬头就看见她绞着手,欲言又止。
    “明天是我爸爸的冥寿,我想去寺庙里拜拜他。”,林臻的眼睛湿漉漉的。
    “明天带你去”。他心想要是能结束冷战就好了。
    “我想明天自己去,您知道的,我们的关系”。
    “你过来”。秦子良放下笔。
    林臻乖巧地向他走去。秦子良把她揽到腿上,抱着她的腰,嗅闻她脖子的味道,她现在在家已经不化妆了,身上的味道淡淡的,像某种花香。是什么花呢?他闻不出来。
    头靠在她的头顶,胸腔震动,“早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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