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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把账册子拿来,告诉二舅母,要是她不把顾春和弄死,我就让她蹲大牢去!”
    老妈妈差点没晕过去,“使不得,不能得罪国公府,沈家帮不上忙,要是再没国公府帮衬,哥儿以后可咋办?”
    “快去!”沈氏眼底是歇斯底里的疯狂,“我死也要拉着顾春和垫背。”
    清风吹得树梢哗啦啦地响,后罩房小小的院子堆满了吃的用的,春燕东摸摸,西看看,笑得合不拢嘴。
    这些有田氏送的,有老夫人给的,甚至吕氏也着人送了两样。来人话里话外都在表达歉意,让表姑娘受委屈了。
    顾春和才不信这套说辞,无非间接向摄政王表忠心,不与她为难罢了。
    哪天摄政王对她失去兴趣,这些人只会连本带利跟她讨回来。
    有时候想想,权势真是个好东西,单凭她和摄政王那么一点似是而非的关系,就能让所有人对她笑脸相迎。
    “顾妹妹收获颇丰啊,”蔡娴芷迈进门槛,“后罩房都快摆不下了,要不和母亲说说,重新给你收拾个院子?”
    顾春和淡淡笑了下,“我住着挺好,搬来搬去的也麻烦。”
    蔡娴芷用团扇遮住半边脸,咯咯笑着,“是我糊涂了,后罩房是块风水宝地,自从顾妹妹住进来,好事一件接着一件,人也变得更别致了,可不能随意搬走。”
    “大姑娘是特地取笑我来的?”
    “两句顽笑话,怎么说恼就恼了?”蔡娴芷收起脸上的嬉笑,“你是不是喜欢舅舅?”
    顾春和头皮一炸,慌得脑子一片空白。
    她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可以对别人异样的目光做到熟视无睹,可大姑娘一句话就让她现出了原形!
    蔡娴芷静静看着她,心里有了数。按顾春和的脾性,如果被问到喜欢的人,应是羞怯,而不是这种做错事被戳穿之后的慌张。
    “我早和你说过,舅舅从不会无缘无故对某个人好。”她轻轻地说,“你不过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而已。”
    “大姑娘还要劝我依了世子?”
    “他就嘴上硬气,别说舅舅,母亲那关他就过不去。我只是不忍看你没个结果……你还不知道吧,柴家嫡长女要上京了,她可是为了和舅舅议亲才来的。”
    清风飒然,树荫摇动不止,阳光碎了一地。
    顾春和怔怔愣了会儿,忽轻松一笑,“那太好了。”
    蔡娴芷愕然,再三打量着顾春和,企图从她表情上看出别的意思。可她失望了,顾春和目光坦然,眼神清澈,这话的的确确是真心话。
    没由来一阵冷意,她好像,做了件蠢事。
    竹林在山风中轻轻摇曳,给临水阁罩上一片浓郁的青纱。
    顾春和寻到兰妈妈,求她帮忙打听父亲的下落,“先前求过王爷,一直没消息,也不好意思再叨扰他。”
    兰妈妈很爽快,“河东并州观察使是王府出来的家将,万没有推辞的道理,我这就给他写信。”
    “谢谢妈妈!”这么痛快就答应了,顾春和喜出望外,一瞬间满脸都是笑。
    那笑容极具感染力,看着就让人心里头高兴。
    兰妈妈也忍不住笑起来,这姑娘真的很对她脾胃,要不认她当个干闺女得了,有这层关系,她以后离开国公府,也不至于被人欺负得太过。
    安然在门外探出个小脑瓜,“顾娘子来了呀,那几本孤本就在隔壁书房,您现在有空不?”
    人家帮了她大忙,没空也得有空。
    大案上放着几本书并一套茶具,几锭徽墨整整齐齐摆在一角,旁边是质色地道的澄心堂纸,细薄坚韧,泛着美玉般的细润光泽。
    澄心堂纸名贵至极,被称为天下最好的纸,有市无价,拿着黄金也买不来。
    顾春和看着那纸,根本不敢下笔。
    安然笑道:“王爷再三吩咐的,古籍就要用好纸抄录,这样才不算辱没了文字。姑娘只管写,抄错也不怕,还有好多呢。”
    顾春和深深吸口气,握住笔,一笔一划,拿出全幅精神抄录。
    她得让自己的字,配得上这纸!
    渐渐的,她完全沉浸其中,除了眼前这一个个美妙的文字,脑子里再也没有别的事了。
    风儿带着青竹特有的清香,一股一股从窗子里吹进来,竹叶沙沙,纸笔沙沙,柔桡的身姿挺得笔直,有了修竹的风骨。
    此刻的她,内心一定是宁静而幸福的。
    躲在隔间的兰妈妈感慨几声,正打算悄悄退出来,不妨看见书房门口的郎主。
    淡淡柔意挂在眉梢,那眼波就像碧空下荡漾的湖水,不折不扣往人小姑娘身上送去,却又小心翼翼的,似乎眼前是一幅幻景,稍一打扰就会破碎似的。
    她从没在郎主脸上见过这种神情,莫非千年铁树开了花,万年石头有了心,郎主终于开窍了?
    不是玩玩,不是一时兴起,是真的动了心。
    兰妈妈被自己这个发现震惊了。
    谢景明终于看见了雕花屏风后的兰妈妈,俊脸一红,旋即恢复正常,若无其事翩然而去。
    他脸红了!
    兰妈妈张着嘴半天回不过神,再看顾春和时,目光又有不同。
    好吧,李家算什么,东宫又如何,反正早晚有一战,无非是早几天晚几天的事。为了郎主心里那点小火苗,兰妈妈撸起袖子,拼了!
    二房院内不见一个人影儿,死气沉沉的,连鸟儿都不叫一声。
    吕氏死死盯着桌上的账本,就像要在上头挖两个窟窿出来。
    “她疯了!”何妈妈脸颊上的肉不住抖动,“竟敢拿放利钱的事威胁您,这事抖搂出去她又有什么好?廖家才是打头的。”
    吕氏冷笑,“光脚不怕穿鞋的,沈氏都快死了,当然什么也不怕。再说廖大爷做得一手好账,他家肯定查不出问题来。”
    何妈妈更慌,放高利贷是她经手办的,真出事也是她顶罪,“那怎么办?要不给顾春和饭里下点药,或者找染了麻风病的衣服被褥给她。”
    “闭嘴!”吕氏低低喝道,“那就被她捏住一辈子的把柄,她死了,我还得听她儿子的。”
    何妈妈哭丧着脸,是什么主意也想不出来。
    “她也太把自己当个人物了,”吕氏翘起嘴角,眼里全是恨意,“放利钱的不止我一个,既如此,就把事情闹大,我倒要看看,沈氏有没有本事把半个汴京城的官儿都拉下马。”
    作者有话说:
    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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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章
    这两天春燕恹恹的, 做什么都心不在焉,不是打翻了瓷瓶,就是把洗过的衣服又扔进水盆。
    夏婆子调到别苑当差了, 顾春和以为她思念母亲,后来和她说话, 时而恍惚时而惊惕,便觉她心里有事,而且事情还不小。
    顾春和几次追问, 春燕耐不住,哭哭啼啼说:“姨母家还不上青苗钱, 想把表妹卖进府里换几十贯钱,可我家没路子, 这事没办成。要是卖到别处去,指不定再也见不着面了。”
    “你怎么不和我说呢?”顾春和急忙拿出自己攒的体己,“先拿去救急,不够咱们再想办法。”
    春燕捧着匣子千恩万谢去了。
    那匣子东西至少值一百贯,顾春和想着怎么也够了,然而晚上春燕回来,居然还差二十贯钱!
    “连本带利二百八十贯, 姨母把房子地都卖了, 又问我娘借了点,总算凑上了。”春燕仍是很难受,“什么都没了, 往后的日子怎么过。”
    只怕也得走到卖儿卖女那一步。
    顾春和问:“青苗钱利息不高, 你姨母如何欠了这许多?”
    春燕也说不上来, “一共才借了二十贯钱, 利滚利的, 不知道怎么算。当初姨母从府里放出去的时候,有房子有地,手里也有积蓄,按说不应该借青苗钱。”
    青苗钱,又称青苗法,在青黄不接时,把种子借给没钱买种子的农民,等秋收时再还。后来借种子改成借钱,因是利民举措,朝廷把利息定得很低。
    缘何成了利滚利,逼得农户卖儿卖女的还债?
    顾春和叹道:“树挪死,人挪活,总会有办法的。城里头商铺很多,先找个地方做帮佣,好歹混碗饭吃。”
    春燕点头,“我姨母他们也是这样打算的,就是对不起姑娘,把您辛辛苦苦攒的钱,全用了……我会还您的,一定会还的!”
    顾春和安慰她,“不急,我不愁吃不愁喝的,有钱固然好,没钱也不会受罪。”
    春燕憨憨笑了几声,“昨儿个大姑娘问你都干什么,我就说每天在屋子里写字,别的什么也没说。”
    一仰小胖脸,满脸的骄傲,好像在说:姑娘快夸夸我。
    顾春和忍俊不禁,狠狠夸了她几句。
    正笑着,有婆子敲门道:“后门有位叫张泽兰的姑娘找您。”
    “快请进来!”顾春和喜出望外,忙不迭准备待客的茶水吃食。
    “春和!”张泽兰挎着花篮子,老远就冲她打招呼,“可算见着你了,国公府真大啊,进来的时候我差点绕晕喽。”
    她东张西望的,小嘴叭叭说个不停,“你住后罩房?听说是下人们才住的地方,我瞅着也不错嘛,比咱那大杂院宽敞两倍都不止,我要能住这里,我得烧高香!”
    听得旁边的婆子直撇嘴。
    顾春和抓了一把钱赏给那婆子,顺便把春燕也打发出去了。
    “什么事火急火燎的找我?”
    “甭提了,还不是郑行简那头犟牛!”张泽兰端起桌上的香饮子,咕咚咕咚两口灌下去,长长吁口气,“那天从大佛寺回来,他就不正常了,饭也不吃,太学也不去,就在床上直挺挺躺尸。”
    顾春和又倒了一杯递给她,“他性子傲,恐怕一时半会缓不过劲儿来。”
    张泽兰这次没有一饮而尽,学着她的样子一小口一小口喝着,“就是这个理儿,可谁劝都不听啊!郑大娘眼睛都哭肿了,春和,你能不能去看看他?”
    “我?”顾春和很犹豫,“我怕再给他招祸。”
    “先把眼前这关过了再说以后的吧,阿简到底因为你才遭了罪,你不去看他,不合适。那院子住的都是老街坊,当初没少帮你家是不是?别让大家寒心。”
    话说到这份上,顾春和只能答应。
    张泽兰笑道:“对嘛,贫贱之交不可忘,这才是我认识的顾春和。”
    顾春和想起个事,“我记得你家之前务农,借没借过青苗钱?”
    “嗐,凡种地的都借过,多则几十贯,少则一两贯,不管你想不想借,摊派到你头上,你不借也得借。利钱还贼高,我家就是因为这个才把地卖了,搬到析津县做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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