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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带了带了,难得宋兄赏脸,今儿我做东,咱们不醉不归。”王梦成一副巴结他的谄笑,拉着他去了酒楼。
    三巡酒过,宋孝纯身上暖和过来,听王梦成说的都是往日自己和朋友喝酒的场面,显见是跟着他们混的小跟班,便去了戒心。
    话匣子随即打开,他说了一通自己的不幸遭遇,长吁短叹道:“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想不到我宋某人也有为钱发愁的一天。”
    王梦成笑道:“你这人就是心眼忒实在,老爷子要的就是你一个态度,胳膊拗不过大腿,你说你和他硬刚什么?吃亏的还是你自己。”
    “我不想忤逆老父亲,也不想辜负倩奴,唉,愁死我了。”
    “……依我看,也不是没有解决的法子,就是要委屈美人一阵子。”
    宋孝纯眼神一亮,“快说!”
    “你假意与她分开,回府跟老爷子认个错,服个软,老爷子一见你俩分开了,自然消气,你也不用遭这活罪。”
    “可倩奴怎么办?”
    “你是也死脑筋,给她备下足足的银钱过活,等明年她生个孩子,你再抱到老爷子跟前。”王梦成轻轻一拍桌子,“看见大胖孙子,老爷子一高兴,没准就把她认下了。彼时你娇妻爱子,锦衣玉食,何不快哉?”
    宋孝纯实在受不了贫寒的日子,没仔细想就点了头,“可我现在一文钱都没有,我走了,倩奴怎么办?”
    “嗐!”王梦成一拍胸脯,“这不是有我?喏,这是一千贯的宝钞,拿去用。”
    宋孝纯大喜,忙不迭收入怀中,不一会儿又犯了难,“给她赎身花了一千金,我爹死活不给我平账,我总不能把倩奴再卖了堵窟窿。”
    “一千金?这个有点多,我一时半会可拿不出来。”王梦成摩挲着酒杯,半晌不说话,直到宋孝纯急得额头冒汗,才慢悠悠道,“我手上倒是有几件老物件,就是来的路子……嘿嘿,小弟找不到脱手的地方,不然还能帮宋兄一把。”
    宋孝纯笑了,“这有何难,我知道一个铺子,专做此等生意,那老板和我极熟,让他去做,绝对万分妥帖。”
    王梦成,也就是化了妆的许清,眼神闪烁两下,笑嘻嘻和他碰了杯。
    嘿嘿,这不就打入敌人内部了?
    消息送入摄政王府,谢景明心情大好,只要找到宋伋的把柄,他的相位必然不稳,朝中的威胁可去大半。再加上和谈也有了眉目,就想着劝顾春和留下来。
    进门就看见炕上铺满了料子,顾春和背对着他,和春燕几个商量哪个好看。
    他摆手止住丫鬟通禀,蹑手蹑脚上前,但见那些料子都是蓝色调为主,只深浅不一,竟和他平日穿衣风格有点类似。
    谢景明的心微微一颤,莫非是给他做的?
    顾春和见几个丫鬟都抿着嘴忍笑,心下奇怪,回头一看是他,也笑了,“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正主来了,我就不操心了。你看看喜欢哪个?”
    谢景明的笑意飞到眼角,装模作样看了一阵,贴着她说:“我看都好,你每样都做一件。”
    顾春和推了他一下,“只有不到二十天的功夫,你想累死我?”
    屋里的丫鬟已悄悄退下去了。
    谢景明笑笑,俯身仔细看了半天,指着一件雪青色暗纹杭绸料子道:“就这个吧,男女都能穿的颜色,你一件,我一件,年下咱们逛庙会,一看就知道是一起的。”
    顾春和脸皮微微发烫,“快算了,我还得做爹爹的衣服,可没时间做我自己的。”
    “你的我来做。”谢景明平展双臂,好让她量尺寸,“我的手艺你还不放心?”
    想起之前懵懵懂懂穿上他亲手做的裙子,顾春和只觉脸上更热了,忙低头找尺子,却是翻了半天也没找到。
    “笨。”谢景明轻轻笑了声,“用手量不就可以?”
    第80章
    顾春和东翻西找一阵, 实在找不见尺子,只得作罢。
    她没注意,谢景明脚尖一挑, 脚踏旁的尺子轻轻飞起,无声地落在帷幔之下。
    地衣有寸许厚, 长长的帷幔坠地,如何能找到?
    没有尺子,人们就用手代替, 手完全张开,大拇指和中指的距离就是一拃。
    母亲就经常这样给父亲量衣服尺寸。
    顾春和循着记忆, 站在谢景明背后,从他手腕处量起, 一拃接一拃,原本看母亲做起来很自然的动作,不知怎的,她的心却有些慌乱。
    不由自主屏住了呼吸。
    为方便量衣,他脱了氅衣,中衣外只罩了件玉色的单衫,腰间用月白腰带一束, 越发显得宽肩窄腰, 腿长臀翘。
    他看起来瘦,身上却不是干巴巴的骨头,隔着两层衣服, 都能感觉到肌肉蕴含的蓬勃愈发的力量。
    不是没有近距离接触过, 甚至跌入过他半裸着的胸膛。
    那时候光顾着着慌了, 又羞又怕, 眼睛都不敢睁开, 回想起来,只记得心跳如雷的感觉。
    却不像现在,一寸寸抚过他,心中便荡漾起一种难以言喻的滋味,好像毛茸茸的小猫爪,轻轻在心底最痒的地方挠了一下。
    谢景明仍站得稳稳的,乖乖地展开双臂,似乎没发现她的异常。
    顾春和突然有种做贼的感觉,心头惴惴的,忙收回手,匆匆记下他的肩宽臂长。又寻了一截红绳,转到他的前面,扎煞着手给他量腰围。
    距离这样近,越是尽量避免碰到他,越是不可避免碰触他。
    谢景明噗嗤一笑,低着头说:“脸红了。”
    脸上热烘烘的,不用照镜子也知道定是红了脸。
    顾春和微微偏开头,避开他的气息,“屋里太热了,都怪春燕,明明烧了地龙,偏又摆上熏笼,热得人身上发燥。”
    别别扭扭的,总也量不好,倒把她弄得满头大汗。
    “离得太远了,胳膊都不绕过来,怎么量?”谢景明忽一拽她。软软的身子撞上硬硬的胸膛,顾春和不禁“哎呦”了声。
    隐约听见外间有人走动,几声轻微人语后,脚步声逐渐远去,似是被人拉走了。
    看着他脸上得意的笑,被戏弄的感觉油然而生,顾春和斜睨他一眼,报复似的猛然勒紧红绳。
    这一下力气不小,差点把摄政王拉个趔趄。
    谢景明大笑,“不用拽,你只消动动小手指,我自己就投怀送抱来了。”
    “越说越没个正形!”
    他总捣乱,量是量不好了,顾春和把红绳往炕上一扔,还是算了,回头问安然拿一件旧衣,比照着做得了。
    笑闹一阵,许清过来寻人,“郎主,宫里来人,官家急着找您。”
    谢景明忙披上大氅,挑帘出来,“可说了何事?”
    许清答道:“北辽同意归还燕山府,但要求岁贡,还要咱们一位公主和亲,不过岁贡的钱少了一半。李公公说,官家似有答应的倾向。”
    “燕山府我都快打下来了,用得着他们归还?”谢景明冷笑道,“岁贡也不可能,我没朝他们要赔款就不错了!备马,决不能让官家答应。”
    又回头叮嘱顾春和,“晚上我不回来吃了,或许会在宫里过夜,有事你让许远传话。”
    说罢急匆匆而去。
    他一走,方才还热得熏人的屋子顿时有些冷。
    顾春和倚着窗子发了会儿呆,只觉心里空落落的,轻轻叹出口气,回身收拾满炕的衣料。
    “姑娘!”春燕跑进来,眼睛瞪得溜圆,“真稀奇,大姑娘想见您,在门房上等着呢。她居然还有脸登王府的门?”
    顾春和也是一怔,国公夫人怎么可能放她出门?
    “同来的还有谁?”
    “其他三位姑娘都没来,老夫人院里的桃枝姐姐陪她来的。”
    顾春和沉吟片刻,吩咐道:“请她去花厅,我稍后就到。”
    春燕有些犹豫,“我看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要不您别见她了,随便找个借口打发她走好了。”
    “既然是桃枝陪着,那她来肯定是经过老夫人同意的,不看僧面看佛面,怎么说我也受人家庇护一年多,不好一点面子都不给。”
    顾春和笑着让她放心,“再说了,这是王府,里里外外都是王爷的人,还怕她出幺蛾子?”
    蔡娴芷已是走投无路了。
    来的路上,她把想好的词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又一遍,自觉没有错漏了,方深吸口气,提脚踏进花厅。
    寒冬腊月,开着的花唯有腊梅和水仙,祖母那般喜爱插花的人,屋里也只摆着这两样而已。
    可这个花厅,竟摆着各色芍药,林林总总的,数十盆之多,刚进来便闻到沁人的花香,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便见花团锦簇当中坐着一人,愣是压住了满屋子艳丽的芍药。
    顾春和又变美了几分!
    真是同人不同命,昔日寄人篱下,处处围着她转的小跟屁虫,居然高坐首位,见她进来,也只是微微颔首,并不起身迎接。
    蔡娴芷强咽下满口的酸涩,脊梁挺得直直的,努力不让自己的气势落了下风。
    顾春和蓦地生出一股微妙感,她这幅样子,自己恍惚见过。是了,先前寄居国公府,两人一同给国公夫人请安时,她便是这般神态。
    此时再看她,已瞧出几分外强中干了。
    顾春和不欲和她多谈,直接开门见山问话,“你找我什么事?”
    蔡娴芷笑了笑,“你大可不必如此戒备,我是来帮你解决难题的。”
    顾春和暗暗挑眉,只笑不说话。
    她不接茬,蔡娴芷不得不自己给自己找台阶,“听说舅舅近来因和谈一事焦头烂额,苦于找不到和亲的人选,一直拖着不给北辽答复。现在不止北辽使臣,连官家和老相国他们都对舅舅不满意了,想要换个和谈的人呢。”
    “空穴来风,不值得相信。”
    蔡娴芷一怔,“事关舅舅,你就一点也不上心?”
    “换个人或许我会听两句,你……”顾春和笑着摇摇头,看了看墙角的壶漏,“我很忙,若你没别的话,就请自便吧。”
    说着就要走。
    准备的话统统没派上用场,蔡娴芷急了,“别走,我还没说完。”
    顾春和重新坐了回来。
    蔡娴芷嘴唇咬得发白,几次张口都没说出来,因见顾春和等得有些不耐,生恐她不管不顾走了,一横心,道:“请你转告舅舅,我、我自请和亲。”
    顾春和惊讶地看着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自然知道!”蔡娴芷高高抬着下巴,“和亲,去北辽,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她说得很笃定,眼圈却慢慢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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