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齐修狠狠瞪着谢云辞,出言不善:“谢云辞,这是我和琼华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插手。”
说着,他就上前,想再把赵琼华拉到他身边,却不想中间又被谢云辞挡了一下。
两次都如此,江齐修感觉到自己的尊严被挑衅,心中怒火升腾,他抬手的方向一偏,直直朝谢云辞打去。
谢云辞用扇子拨开他的手,下一瞬也同他开始交手。
崔珩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五皇子和谢云辞在交手,本该是打的你死我活的场景,看起来却像谢云辞在逗弄着五皇子玩一般。
他能轻松接住江齐修的动作,可江齐修应付他就有些吃力了。
毕竟是上过战场大杀四方的人,哪里是五皇子这种只会舞刀弄枪的人能打得过的?
不过敢在自家茶楼里和皇子动起手来,他这二表弟,行事也是越来越放肆,没有章法了。
也不怕皇上怪罪。
“云辞住手!”来不及再想太多,崔珩几步上前分开两个人,“对五皇子大不敬,皇上若怪罪下来你当如何?”
崔珩是崔家如今一辈的翘楚,及冠后便入了朝堂,如今正在吏部任职,也称得上是朝臣中的新秀。
如今太子未立,四皇子、五皇子以及七皇子是朝臣中立储呼声最高的三位。
于公于私,此时都不是得罪五皇子的时候。
见两个人虽然停手了,但又没彻底松手,崔珩还想再劝谢云辞时,就听到旁边传来一道清越又有些慵懒的女声。
“即便闹上金銮殿,也还有本郡主在,有什么好怕的。”
赵琼华背靠着雅间的屏风,双手抱在身前,漫不经心地说道。
在两个人打起来之后,赵琼华原本是想上去劝架的,后来她看着谢云辞的招式,隐隐约约能察觉出他是在作弄五皇子,就也歇了这份心思。
干脆就安安心心在一旁看热闹了。
实在是听不下去崔珩的话,她这才开了口。
雅间内一下陷入沉默,崔珩讪讪松开了阻拦谢云辞的手。
他再迟钝,也反应过来这大概是怎么一回事,一时难免有几分尴尬,“倒是我叨扰三位了。”
“崔公子知道就好。”
“郡主见谅,我贸然进来,是有事要找云辞。”崔珩朝赵琼华行了一礼,解释着来因,“今日只当我请客,郡主和五皇子先慢用,我和云辞去去就来。”
说罢,崔珩就想和谢云辞离开雅间,也不去过问方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是祖母有话让我转告你。”临了要出雅间时,崔珩在谢云辞身边低语了一句,这才离开。
知道一时片刻走不了,赵琼华干脆就坐回到红木椅上,捻着一块点心品尝着,见谢云辞还没打算走,反而是朝她看过来,而后又看了看五皇子。
她是个通透的,一下就反应过来谢云辞在担心什么,摆摆手不介意地说道:“你先去吧,我这边可以应付过来。”
茶楼人多,雅间临窗,窗下便是来往不绝的人群,五皇子顶多和她诉说几句无关痛痒的情衷,不会对她动手。
“我在雅间外,你若有事直接喊人便好。”
“好。”
待谢云辞离开,阖上门后,雅间内就只剩下江齐修和赵琼华两人。
方才他贸然出手打谢云辞,没有伤到谢云辞不说,自己反倒挨了几下打。也不知道谢云辞是不是故意的,两三处比较明显的伤痕,还都在他脸上,平添几分狼狈。
再没有平日里的温和稳重,也和前世的他相去甚远。
至少在前世,江齐修是从来不会和人动手的。
他只会记在心里,等着有朝一日再报复回去。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重生的时机太早,赵琼华偶尔会觉得,有些人的性情,和她印象中的有着些许差别,像是还没彻底成熟起来的模样。
比如五皇子,比如许锦湘。
“琼华,我今日在茶楼里等了你一晚,你为什么都不来见我?反而和谢云辞在一起。”
见赵琼华盯着门口出神,江齐修以为她还在念着谢云辞,好不容易压制下的怒火再次复燃。
趁她尚未回神,他站在赵琼华面前,双手搭在她肩上掰正她的身子,带着几分不善质问道。
第32章 断情
赵琼华用力挣脱五皇子的手, 起身推开了他,“我和谁出来,还不用向五殿下您通报吧。”
不过想到江齐修的话, 她眉心微蹙,隐隐感觉今晚的事不简单。
他愿意在茶楼待一晚等她, 显然是笃定她会出现。
离宫之后,她从未和五皇子有过任何联系, 他的这份笃定,又是从何而来?
“我在茶楼等你一晚,结果只等来你和谢云辞坐在一起。为了你,我从不曾和其他小姐多说几句话。”江齐修见赵琼华对他这般排斥躲闪, 心下滋味更是难言, 想从前, 赵琼华只围在他身边, 从不肯远离。
而如今, 哪怕是他来找她,她对他的态度都没有好转。
赵琼华往后退了几步, 双手抱在身前, 听着他这话,她更是觉得好笑, 反问道:“所以呢?”
“扪心自问, 你不曾看过其他小姐, 是真的喜欢我, 无关其他吗?”
无关她身后的镇宁侯府, 也与她是皇帝唯一的外甥女这个身份无关。
纯粹只是喜欢她这个人, 仅此而已。
江齐修没想到赵琼华会如此发问, 不由得一瞬愣怔, 犹豫过后,他便斩钉截铁地说道:“是,我喜欢的人只有你。”
“既然如此,三月十五那晚,京郊私奔,你为何不来?”
在江齐修话音刚落的瞬间,赵琼华便立刻开口,一句掷地有声的反问,同时在江齐修心上狠狠敲了一下。
今天是轻花节,距离私奔事发一事,刚好过去了一个月。
这是这么久以来,两个人第一次开诚布公地提及这件事。
这句话,是赵琼华替从前那个只念情爱,不顾一切的自己问的。
她阖眼,前世一幕幕都逐渐浮现在脑海中,遥遥前生,此刻却又如此真切,仿佛她一伸手,就能触碰到那个满身悲苦的自己。
私奔一事,即便当年事发,她在府中禁闭,但她还是怀揣着一丝希望,派人去了京郊想和江齐修解释清楚缘由。
哪知道,前世那晚他根本没有去。
今生自也不用再说。
“琼华,那晚京城中都传着你因和我私奔被罚,我若去了,于你名声有碍。父皇若是知晓了,怕也不会再为我们赐婚了。”
“我那几日有公务在身,陈良那日也说没见到青鸢,之后我就听说你和太夫人……我以为是你后悔了。”
记忆里江齐修的话逐渐和耳畔的声音重合,赵琼华逐渐睁开眼睛,平复好心境,波澜不惊地看向江齐修,她红唇微启,应着他的话:“你没说错,我确实是后悔了。”
追念后悔的滋味,她曾独自尝了十五年。
后悔不识人心,把他错当良人;后悔因为她一人,毁了整座镇宁侯府……如此太多,显得后悔都像是毫无用处的自我赎罪。
看到江齐修清俊的面容上浮现出不可置信,赵琼华莞尔一笑,笑容中却不见多少欣喜。
“若我没记错,一个月前我在皇宫见到五殿下您,您亲口和我说,是陈良擅自离开,这才没见到青鸢。”
“可你方才又说,是陈良没见到青鸢才回去的。”
她一边戳穿五皇子话里自相矛盾的地方,一边往前走了几步,在路过茶桌时,她顺手拿起一个茶盏,握在手中,“当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殿下毕竟是陈良的主子,应该要比他更清楚吧。”
“让陈良走了,却要青鸢一直等在长安楼,殿下可真是写了一出好戏。”
陈良是江齐修的心腹,若是没有他的命令,陈良怎么敢独自离开?
“琼华,你先冷静下来。”见赵琼华立定在他面前,江齐修没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倒是先安抚着她的情绪,“私奔一事,是陈良私自先行离开,但我没有让青鸢一直等在长安楼。”
“这件事之后,等陈良和青鸢都在,我再和你解释好吗?”
私奔一事,本就是他理亏,愧对于赵琼华。本想着之后有机会再和她解释,那时哪怕是事发,都不会影响到他和琼华之间的感情。
可偏偏是如今,他觉得赵琼华已经变了,开始脱离掌控的时候……如此就更不能认下这笔账了。
见赵琼华不说话,江齐修只当她与自己想的是一样的,他上前靠近赵琼华,伸手想拉住她,“等你及笄,我就去向父皇请旨赐婚。”
赵琼华生在寒冬的大雪时节,如今四月,离她及笄不过半年时间。
及笄后再定婚,成婚的日子也许会更快一些。
赵琼华听他自顾自说着欲盖弥彰的话,后退一步避开江齐修伸过来的手,茶盏还稳稳地端在她手里。
她没有开口,只是看向他,目光薄凉,仿佛他是个陌路人一般。
心中没有偏荡出半点波澜,平静得如一池湖水,赵琼华知道自己是真的放下了。
“赐婚?”她轻笑一声,侧脸看向江齐修,“谁说我要嫁给你了。方才你不还在怀疑我和谢云辞有牵扯吗?”
上一瞬还在厉声质问她,眼见情势不对,又转而岔开话题转到赐婚上,这种虚以委蛇,她看着都感觉难受。
“你当初容忍我接近你,究竟是为了什么,你比我清楚。”
上辈子她临行南燕、和亲前夕,彼时已经被立为太子的江齐修亲自来镇宁侯府见过她,道明了所有前尘因果。
从来都只是利用,与情爱无关。
那年长公主去世,她失了管教过于叛逆,带人去湖里凿冰抓鱼,还差点出了事。而后她被淑妃罚到湖边扫雪。
寒冬腊月的,皇帝也默许了淑妃这一做法,阖宫上下便没人敢来帮她,当时只有五皇子为她递上一件披风,替她扫雪。
从前她以为的温柔相逢,不过是处心积虑的算计罢了。
如今也该彻底划清界限了。
赵琼华抬手,对着江齐修的方向遥遥一举杯,而后将茶水浇淋在地上,“私奔一事,于我来说已是前尘,你如何想的又是如何做的,此后再与我无关。”
“我的事,自也不劳烦五殿下来关心插手。”
在北齐,将清酒或茶水浇在地上,大多是在祭奠已经故去的友人,只是如今,赵琼华割舍的是她与五皇子这段不该有的孽缘。
水声淋漓,随着茶盏中的水逐渐倾倒在地上,江齐修的脸色也愈发难看,原本垂落在双侧的手也逐渐紧攥成拳。
他从没想到,赵琼华会如此狠心绝情,与他这般断情绝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