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谢云辞一起进去后,赵琼华才看清殿内的陈设。
与平日里不同,此时殿中央摆放着一张长桌案,桌案正中央则围着四条短木条,而此前她在琼华苑找出来的四个白布小人则被摆放在四个不同的方位。
不论是朝向还是位置,都与当时在琼华苑发现这四个白布小人的情况一模一样。
赵琼华一下便明了,道长这是在重现当时这四个小人埋在琼华苑时的情形。
从一开始便推演重现,这样才能将这厌胜之术彻底破解,换命道一事便就此了结。
自进殿后道长便保持缄默,没有再同谢云辞和赵琼华说过一句话,因而两个人也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道长,等着他不久后的吩咐。
如果不是许锦湘这次对她下了厌胜之术,又恰巧被赵淮止发现的话,许是她这一辈子都不会接触到南疆的东西。
这段时日来她虽然对厌胜之术有所了解,但也只是一知半解,对其内里却不甚了解。
因此在道长开始摆置移动桌案上的小人时,赵琼华也只能在一旁看着,甚至都看不明白道长在做什么。
先前谢云辞偶然同她提过一句,厌胜之术多为阴险毒恶。
越为狠毒复杂的厌胜之术,不仅破解之术过程及其麻烦,便连施术的过程都非常繁杂;其中若是错了一步都会有无法言及的后果。
此时她瞧见道长动作如此复杂,心下却不由自主想到了许锦湘。
前世许锦湘算计了她不少次,今生她也没有放过许锦湘。
这两世纠缠,如今许锦湘已经入狱,这一生再无天日。
能让许锦湘不惜找到百笙动用如此复杂的厌胜之术来对付她,许锦湘心里是又多恨她。
才会这样不择手段。
一盏茶后,道长这才停手,转而看向赵琼华询问道:“郡主今日可有带换命人的东西?”
此前谢云辞来寻他时,道长便已经将需要的物什告知了谢云辞。
如果今日赵琼华没带哪些东西,亦或者是两个人尚未拿到,那今日便不好说了。
赵琼华拿出许锦湘的那枚荷包,递给道长,“带了,道长需要的东西都在里面了。”
“好。”
本就是许锦湘下的厌胜之术,若是要破解便要用到她的指尖血。
瓷瓶里面提前放过些许水,因而血迹还未干涸;而许锦湘的青丝也被整齐缠绕在一起,搁置在桌案一旁。
赵琼华站立在一旁,只见道长用毛笔将血迹点染到小人心口的位置,直至心口一片染红后,他这才停手。
“之后的事便需要郡主亲自动手了。”道长一边说道一边让开位置,招手示意赵琼华上前,“不难,郡主不必紧张。”
“郡主把青丝分别缠绕在小人的脖子处。”
“再将你和她名姓以及生辰八字的位置对调覆上。”
“剩下的事依旧交给我便好。”
闻言谢云辞摸了摸赵琼华的头,柔声道:“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临了真正要到自己动手这一刻,赵琼华心中浮现的反而不是紧张与匆惶,而是有一种终于到此的解脱感。
依照这道长所言,她将小人上她与许锦湘的名姓和生辰八字的位置贴上新写好的纸笺,又将小人缠好后,她这才放手。
在她做事的时候道长一直在旁边看着她,见她没出任何差错后,道长不免也松了口气,上前接过小人。
“好了,之后的事由我来。”
道长心下放松,自然也就和谢云辞与赵琼华随口聊了几句,“想必此前云辞也同郡主说过,下这等互换命道的厌胜之术,在下咒之前那人一定是烧过郡主某样东西的。”
“虽然这次的厌胜之术并未生效,但为了避免日后诸多麻烦,郡主还是早日查出来那人烧的是什么物件。”
厌胜之术本就诡异无章法,既然林雁回身上的那道咒术生了效,那就说明百笙定不是无能之人,甚至是对厌胜之术颇为了解。
如若不尽快知晓百笙给赵琼华下厌胜之术时提前烧过何种东西,日后若是有心人再以此做文章,届时便更不好说了。
“我知道了,多谢道长提醒。”
“等回京之后我便再去仔细查查。”
赵琼华果断应下,心下对此也有了思量。
只是片刻后,她抿唇犹豫过后,忽又问道:“道长,那林小姐身上那道厌胜之术……”
虽然她与林雁回的交情多开始于一场交易,但这次事情,林雁回多多少少也是受她牵连才会如此。
昨日她离宫之时,听姑姑说林雁回还在坤宁宫的偏殿,由太医专门照料着,只是她仍旧未有清醒过来的迹象。
“那位小姐身上的厌胜之术没郡主你身上的厉害,不打紧,片刻之后就能解。”
说着,道长又忍不住抬头看了看赵琼华的面相,笑道:“郡主是位有福之人,此难一过,日后多为顺遂。”
“只是家中还有些麻烦事要处理,虽然于郡主而言不是难事,但郡主还是多加小心些为好。”
“ 小人奸佞,虽于郡主无祸,但毕竟难缠。”
“若是能一次解决最好。”
如果不能一次将人一网打尽,后续虽然也花费不了太多时间和精力,但到底要多耗心血。与人纠缠之事最是烦人。
听着道长的话,赵琼华一下便想到了许家身上。
诚然,许铭良要比许锦湘难缠许多。
不过荣州和宜州的事一出,想来许铭良之后也不会太好过。
即便赵琼华对此心里都清楚,可她还是将道长的话听进心里去,“多谢道长提点,琼华都记下了。”
道长点点头,之后也不欲再多说,一心应对这眼前的事。
约莫又过了一刻钟的时间,道长这才停手,将那几个折腾了许久的白布小人都扔进了用四根木条围成的框里。
像是终于解决了一桩心头大事,道长终于长舒一口气,舒展眉目同谢云辞和赵琼华说道:“这次的厌胜之术于郡主已无大碍。”
“日后郡主还是小心为上。”
“若是还有事,郡主以后大可再来寻我。”
闻言赵琼华和谢云辞对视一眼,两个人同时都松了一口气,心下都彻底放松下来。
她扶手作揖,朝道长行了一礼,“今日多谢道长出手相救,琼华感激不尽,来日定当报答道长。”
“不用。郡主太过客气。”道长摆摆手,面色如常,倒也受了赵琼华这一礼。
末了他又补充道:“郡主日后多保重便是,只要这小子少来折腾我,我也就清净了。”
一边说着,道长还一边指向谢云辞。
自厌胜之术事发后,谢云辞没少来道观和他一起翻阅古籍,问东问西的,没少折腾他。
“这边没你们什么事了。”
“要是郡主想的话便让云辞带你在道观多转转,后院厢房也还留着。”
“一会儿我让人将午膳给你们送过去。”
又叮嘱了几句后,道长忙摆摆手,恨不得谢云辞赶紧走。
赵琼华不免好笑,牵住谢云辞的手后,她这才开口告辞:“那我和云辞就先去随意走走,道长也早点休息。”
许是因为道童们都在厢房中待着,此时道观很是清寂。
出了前殿去往后院时,赵琼华只能听闻到悦耳的啼鸣声和阵阵风声,难得能教人内心归于平静,归于这万籁俱寂的山色中。
走出一段路后,她忽然开口说道:“云辞,后日我想去天牢中见许锦湘一面。”
第112章 同心
天牢重地, 关押的大多都是犯下重罪的人。
缘着那日催情引和厌胜之术两件事同时被揭穿,许锦湘和百笙也被转至天牢关押。
依照仁宗的旨意,百笙秋后处斩;而许锦湘那边, 由于许铭良用五年官途保下许锦湘,仁宗便网开一面饶了她, 但她这一辈子都不能踏出天牢一步。
况且在天牢之中,她也不是能安稳度日的。
谢云辞闻言垂眸看向赵琼华, “想去就去见见她,有的事情问清楚也好。”
“你去天牢之前,记得先去金銮殿见皇上一面。”
皇上之前还特意吩咐过,没有金銮殿的允许, 谁都不能擅自去天牢探望许锦湘。
她做出来的是阴狠恶毒的厌胜之术, 若是不严惩她, 以儆效尤, 日后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动这些歪门邪道的心思, 以此来害人。
“我知道。”赵琼华凝视着天光晴好之下的远山横叠,心下却因为方才道长的那些话又起波澜。
如今许锦湘已然入狱, 依照目前的境况, 许周氏和许铭良是不可能会凭借他们自己的能力救出许锦湘的;而昨日她父亲既然提出了让许家迁府一事,定然也不会将镇宁侯府牵涉其中。
即便许家是想去天牢探望许锦湘一眼都是不能的。
只是她尚且不知, 许铭良到底还给自己留了多少后手。
如果他心下已然认定许锦湘是颗弃子, 他定然是不愿意陪上自己所有前程的。
而在她手中, 也只留存有部分他在荣州的事而已, 虽也算得上是把柄, 可毕竟证据不足, 即便此时她戳穿许铭良, 也不过是将他打落另一个低估, 尚且还不到能斩草除根的地步。
但也正如道长所言,如果不能将许家一网打尽,保不准日后许铭良还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
届时便更是棘手。
“还在想许家的事?”
谢云辞牵着她的手,在后面慢慢走着;而那两只白猫则走在他们前面探路。
“嗯,许家在侯府住了这么久,他们不会轻易同意迁府的。”赵琼华毫无保留地说道,“更何况许家接二连三地遇到这种大事,后面未必还能沉得住气。”
前世这个时候,赵家和许家还保持着明面上的和谐。
在她及笄之前,赵钦平和赵淮止始终都驻守在白玉关内;侯府的所有公中也依旧被许周氏掌控在手中,而她不过是一个顶着镇宁侯府嫡女和郡主名号的、可以轻易被人拿捏利用的人罢了。
彼时许家尚且还沉得住气,对她还没有太过分的动作;可今生情形反转,与从前已经是大相径庭。
说是南辕北辙也丝毫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