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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携手往前走,私塾离他们住的地方并不远,位于靠近明水街的一条巷子里,与相邻的房子一样,都是白墙黑瓦,推开两扇乌黑的大门是一个不大不小的一个院子,院子里除了一株有些年头的香樟树,其余都是一些山野间随意长着的花,其中就有顾姣喜欢的栀子花,一共两间房,小的那间给教书的先生用来休息和备课,大的那间则用来教书,还未过去就听到里面传来朗朗的读书声。
    其中有一道声音。
    顾姣昨天听过,是秦奶奶的侄孙许淮。
    自从两位教书先生一个病了一个走了后,都是由秦奶奶和许淮教授孩子们读书写字,不过顾姣仔细听了下,明显能感觉到秦奶奶这位侄孙今天的声音要沙哑许多,时不时还会咳嗽一声。
    许凤芝显然也感觉到了,轻轻叹了口气,“这孩子心实,怕我年纪大扛不住就自己一个人讲课,可以前两个先生轮着来都有些累,他一个小孩哪里扛得住?”她说到这又长叹一声,“其实我也不怪他们离开,我们这个地方资源差、落后,能出去的都出去了,出不去的也都是年纪大的,身体哪里扛得住?”
    “我知道阿淮他娘如今也恼我,只是因为我是长辈,他们明面上不好多说。”
    顾姣能感觉到秦奶奶语气里的疲惫和无力,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轻轻握住她的手,与她说,“等章丘发展起来就一切都会变好了。”
    许凤芝笑着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
    “嗯。”
    她倒是一直都相信,笑着说,“想必那一天很快就会到来了。”说完握着顾姣的手,“过去看看?”
    顾姣自然应好。
    昨天来的时候,正好碰到他们放学,倒是没见到这些小孩上课的时候是什么模样,朝课堂走过去,越近,那些声音也就越清晰,支起的轩窗里面摆了十几张课桌,男孩、女孩都有,最小的才五岁,最大的也不过十岁,顾姣听四叔说过,这里的女孩能上学是秦奶奶主张的,那些女孩的家里起初都不肯,是秦奶奶一家一户上门,还表示可以不收束脩,这些女孩才得以来这上学。
    不过再大些,他们也没法继续待在这边了。
    家里有钱的,到了年纪的,都去其他更好的书院读书了,家里没钱的也没这个时间继续耽误下去,女的留在家里帮忙干活,开始准备相看嫁人,男的则拜师父学手艺,给自己找个谋生的活计。
    两人在外面站了有一会。
    许凤芝不忍许淮连着上课,等这节课快结束了,便跟顾姣说,“走,去隔壁休息会,我也正好准备下。”她说着要带顾姣去隔壁歇息,却被顾姣握住胳膊。
    “秦奶奶。”
    “嗯?”许凤芝回头看她,仍是那副慈眉善目的模样,“怎么了?”
    “今天就由我来替您上课吧,”顾姣第一次提议这样的事,有些紧张,声音也不免结巴,“我以前在书院上了十年学,这些书我都看过也都学过,有时候还会教家里的弟弟读书,不会给您丢人的。”
    “这……”
    许凤芝面露犹豫,她当然不怕她教不好,虽然修和没说她的具体身份,但言语交谈之间也能知道她的出身不低,这些大家族养出来的孩子,哪个差得了?
    她就是觉得教书太累了,不忍她如此辛苦。
    她眼里的担忧,顾姣自然瞧得见,也清楚她是为什么担忧,她笑着与老人说道:“您放心,我主要教他们写字,也费不了什么力气,若是累了,我就和您说,好不好?”
    她都如此坚持了,许凤芝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叮嘱,“那你记得不要强撑,要是累了就和我说。”
    顾姣自是笑着答应。
    等许淮这节课结束,课堂休息回到小房间的时候,许凤芝就与他说了这事。
    许淮今年才十五,比顾姣还要小两岁,他是童生,已经通过院试,准备参加今年的乡试,许淮性子腼腆,面对生人,尤其是姑娘的时候,根本不敢抬眼看人,还会不自觉脸红,这会虽然惊讶姑祖母的决定,但他也没有什么意见。
    他轻轻应声后,面向顾姣。
    由于从前受过赵长璟的点拨,他一直把赵长璟当作自己的老师,于是面对顾姣,这位老师的未婚妻,他自然也一样尊敬,他微微低头,语气恭敬且谦逊,“师母有什么吩咐尽管与我说。”
    骤然听到这个称呼,顾姣愣了愣,她呢喃,“师母?”
    许凤芝在一旁笑着解释,“修和以前教过阿淮。”
    顾姣听她这样说,倒是也明白这一声称呼是因为什么原因了,可她被别人喊声“赵先生家的媳妇”都害羞不已,哪里扛得住这一声师母?何况她跟四叔还未成亲呢,她红着脸说,“你别这样喊我,我姓顾,单名一个姣字,你唤我的名字就好。”
    “这……”
    许淮有些犹豫,他看了许凤芝一眼。
    许凤芝倒是知道顾姣脸皮薄,笑着跟许淮说了一句,“姣姣比你大两岁,又喊我奶奶,你便喊她一声姐姐吧。”
    有她发话,许淮倒是没再犹豫,他点点头,喊顾姣,“顾姐姐。”
    顾姣对这个称呼没什么意见,按着秦奶奶的意思喊他的名字。
    课间就两刻钟的休息时间,顾姣不敢耽搁,拿着刚才秦奶奶给她的书问了几个问题,又把下节课需要讲授的东西先在脑中过了一遍。
    好在这些内容对她而言并不陌生,在京城的时候,她还叮嘱阿言学过。
    不过准备得再充分,要进学堂的时候,顾姣还是有些紧张,刚才课间休息的时候,秦奶奶已经和他们说过这节课会由一位新的先生教他们,透过轩窗也能看到那些坐在椅子上扬着脖子翘首以盼的小孩。
    “我陪你进去?”
    许凤芝见她深呼吸了好几下,不由笑着与人说。
    “不、不用,我再缓缓就好。”顾姣摇摇头,声音却明显还有些打颤。
    许凤芝便也没多说,静静陪着她站在这处里面孩子看不到的地方。
    上课的时间快到了,顾姣便是再紧张也知道自己不能再继续耽搁下去了,她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和许凤芝说了一句“秦奶奶,我先进去”便在她的注视下抱着书进去了。
    “来了来了!”
    “呀,是昨天那位漂亮姐姐哎。”
    “是那位赵先生的未婚妻!”
    顾姣听着几道窃窃私语,余光一瞥,果然看见好几张熟悉的面孔,与那几双熟悉的眼睛对上,她不禁又想起昨日在曹婆婆那边他们议论的话了,虽然流言已经解释清楚,但顾姣心里还是有些不自在。
    不过看他们正襟危坐一脸认真的模样,她也跟着收敛了心情,走到讲台后面。
    ……
    傍晚。
    县衙。
    乔怀柏穿着一身官服,亲自送赵长璟出去,路上他还在竭力挽留,“修和真的不留下吃晚膳吗?我家夫人特意准备了你喜欢的菜。”
    “不了。”
    赵长璟淡声拒绝,“我家夫人还在等我。”不等乔怀柏再说,他又添了一句,“她有些害羞。”
    原本想说让人一道来的乔怀柏一顿,只好叹了口气改口,“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留你了。”他说着又语气感激地感谢人,“今天实在辛苦你了。”
    从早上处理契约再被他邀请去郊外看地,还去了山上看温泉,等回来又陪他们研究了许久,连饭都没怎么好好吃。
    乔怀柏心中感激又有愧疚,这一天,实在是太辛苦他了。
    “无事,”赵长璟依旧是淡淡的语气,“沈家那边我已经写信送出去了,估计不日沈大当家就会过来,届时,我就不陪你们了。”
    乔怀柏又道了一声谢。
    赵长璟未再多言,又走了几步,他让乔怀柏留步,往外走去。
    “大人,这位赵先生到底是什么来头,卑职怎么觉得他不像是个普通的读书人?”说话的是乔怀柏的师爷,回想刚才这位赵先生的架势,怎么也不像是个普通人啊,倒比他们大人还像大人。
    倒不是说他如何发号施令,而是他言谈之间,总让人忍不住去顺从听命。
    “他是什么来头都与我们没有关系。”乔怀柏淡淡看他一眼,“我们只要知道,他做的一切都是在为章丘的百姓考虑就好。”
    他眼中有警告,师爷忙低头应是,不敢多言。
    赵长璟出去之后,看到门口的曹书,翻身上马后问他,“姣姣在哪?”
    似乎早猜到他有此一问,早就打听好的曹书笑着答道:“还在私塾呢。”
    赵长璟挑眉,“还在?”
    曹书骑马在他身侧,闻言解释,“小夫人今天可没比您清闲多少,她接了秦老夫人的活,在私塾教那些小萝卜头呢,午膳还是弄琴送过去的。”
    这是赵长璟没想到的,他以为姣姣早就回家了,倒也没有犹豫,他开口,“去私塾。”
    说着便直接策马朝私塾的方向过去,路过曹家婆婆的时候,他让曹书去买了一些肉饼,自己则去另一处店铺要了一份秋梨糖,免得回头她喉咙难受。
    等购置完,他没再骑马也没再让曹书跟着,径直提着东西沿着明水街的方向去私塾接人。
    第70章
    顾姣并不知道赵长璟来了, 她正在上今天最后一节课。
    私塾没绘画课,但秦奶奶在知道她的画不错后,便请她教他们画画, 这对顾姣自然不是什么难事, 相比那些书本上的内容,她更喜欢教授这些更生动也更擅长的东西。
    不过顾姣并没有按照书院先生从前教她的法子去教这些孩子。
    书院的先生喜欢规定一件事物让他们去画,例如画人、画树、画亭台楼阁, 但顾姣并不喜欢这样, 在她懵懂无知的时候也曾这样跟着先生学过,然后就是厌恶、逃避……因为她每次都画不好。
    被先生拎出来跟别人比较之后,她就更加不喜欢画画了。
    以至于后来每次一听到要画画, 她就开始害怕,越怕, 她就越画不好,那位教她画画的先生姓什么, 她已经忘记了,只记得他曾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她不尊重师长, 说她态度不认真, 他觉得她是故意画成这样来气她的,她那会胆子小, 想解释, 想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她只是不喜欢盯着一样东西去画, 因为画一样的东西, 她会下意识与别人做对比, 看到他们画得栩栩如生, 她就更加不敢下笔了, 可那位先生根本不听她的解释,直接把她赶到外面让她去罚站。
    阿锦帮她说话,结果是她们两个人一起挨罚。
    其他人在里面上课,她跟阿锦站在外面晒太阳,她至今都能回想起那些人看她的眼神和奚落的话,其中又以白又晴和赵绯如的嘲讽更多。
    她打小要面子,心思又重,当天回去就病了一场。
    自此之后,她对画画的逃避心理就更加严重了,以至于后来知道这天有画画的课,她就绞尽脑汁想尽法子不肯去书院,次数多了,母亲也终于发现她的不对劲了。
    那会她跟母亲的关系已经融洽许多了,也能说些体己话了。
    所以在母亲的耐心询问下,她犹豫了下还是和人说了自己在书院碰到的事。
    她记得那次母亲带着她直接去书院找了那位教画画的先生,她并没有同那位先生理论,也没有争吵,只是提议和那位先生比试一场。
    倘若她赢了,那位先生就需要向她道歉。
    那是顾姣第一次知道母亲的画居然画得这么好。
    比赛结束之后,那位先生如约向她道歉,后来,他自觉颜面有失很快就离开了书院,而书院没多久又换了一位新的先生,而她也开始跟着母亲重新学起画画。
    母亲跟她说“画画是一件随心随性的事,无需去考虑别人怎么想你,也无需强硬地规定自己要画什么,喜欢什么就画什么,你看到鸟儿飞过你可以画鸟,你看到鱼儿越出水面,你可以画鱼,你甚至可以凭你想象去画,只要自己开心就好……”
    她就在母亲的带领和指点下,重新喜欢上了画画。
    顾姣一直都觉得,画画对于大部分人而言是一件因为喜欢才会去做的事,毕竟现在的科举也没有这门功课,也没人规定得画成什么样才是好的,既如此,又何必强逼着学生去学去画?不是每个人都喜欢画人也不是每个人都喜欢画亭台楼阁,对于不喜欢的事情,还要逼迫自己去做,很容易适得其反。
    所以这节课,顾姣只教了他们运笔。
    至于构图和构思,她并没有限制他们,而是让他们自己拓展思维。
    调色的话,她倒是想教,但今天实在材料有限。
    毕竟之前他们根本没有这节课,自然也不会有专门的颜料,不过她打算等晚上去采买一些,之后再抽时间和他们说下调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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