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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滢也不扭捏,剥了荔枝献过去:“那万一要进宫去,就少不得叨扰祝姑娘了。”
    “你放心,我家里兄弟都说亲了,肯定不打你主意。”祝雪盼吃下那枚荔枝,挑眉一笑。
    府里吃吃逛逛,过些时辰,突然又起意要去开宝寺上香。
    结伴到寺外,门口有商贩摆了小摊档,还有蕃商带来的新奇东西。
    祝雪盼驻步挑了几样小玩意,打算带回府给侄儿女作耍。
    司滢也在旁边等,视线扫过旁边的书摊时,倏地瞄见一本蓝色书封,露出的一侧书名很是眼熟。
    摊主书生模样,穿一件洗得发白的衣裳,正捧着本书在看。
    有客人来,他头也不抬,只招呼说您随便看,便兀自翻着手里页。
    司滢微微欠着身,正想伸手去抽那本书时,摊主的目光却忽然打过来,撞鬼似地看着她。
    那目光太奇异,像是见着大老爷们挑肚兜似的。
    可司滢已经看清洞玄子三个字,她犹豫了下,祝雪盼扽她衣袖:“来看看这个童子风扇,像不像袁大少爷送你的那个?”
    心神被转移,司滢便顾着看祝雪盼手上东西去了。
    但等祝雪盼挑完,她余光在书摊停留一瞬,悄悄跟织儿说了句话,织儿听完点点头,溜在了队伍最末。
    司滢和祝雪盼继续往里走,绕过嬉闹的几个孩子,俩人到殿外的铜足香炉旁,祝雪盼抬着扇子喊了一声:“湘湘?”
    唤的是正从左边殿宇下石阶的一位姑娘,穿蝴蝶扣的纱衫,身量小巧,额上一簇美人尖。
    听见祝雪盼的唤,她也走了过来打招呼,看起来关系熟稔。
    祝雪盼先是把她介绍给司滢,再对司滢笑说:“这位是齐总兵的女儿,我一向喊她湘湘的。”
    “齐姑娘。”
    “司姑娘。”
    二人相互见礼。
    两个玩得好的密友都在,祝雪盼高兴透了,问齐湘:“你来礼佛吗?”说完又觉得不对,搬着指头算了算:“地藏菩萨诞辰,好像还没到?”
    齐湘咬住唇壁,脸上渲起红晕来,正欲找个借口时,忽又听司滢喊了一声:“陆大人?”
    同样殿宇方向,年轻郎君走了下来。
    他穿黑色贴里,踢着膝襕到了几人跟前,从从容容地问:“来上香?”
    “上香,顺便出来逛逛。”司滢笑着与他寒暄:“陆大人也是来上香的嚒?”
    陆慈单手背在后头,大大方方吐一句:“我来和姑娘相看的。”
    说完,觑了齐湘一眼。
    这下数道视线都扫了过来,齐湘的呼吸乱了两轮,再不好继续呆,慌慌张张几句便辞别走了。
    陆慈盯着那逃也似的身影看了看,干吊起一边嘴角:“走了,你们忙吧。”
    他身姿轻省,步态佯狂,走出几步后,眼疾手快地把差点摔倒的小孩儿捞住,接着拿手指虚弹小孩儿脑门:“这是你们撒欢的地方?要把香炉带翻,烫你一脸麻子,以后别想娶媳妇。”
    几个孩子被他三言两语吓住,战战兢兢看了看他腰间那柄绣春刀,很快撒腿跑到其它地方玩去了。
    后头两个姑娘面面相觑,祝雪盼惊得打了个嗝:“天爷,和他相看的姑娘,不会就是湘湘吧?”
    唔,八成就是了。
    司滢捵了捵袖子,祝雪盼忽然轻轻拿脚尖踢她。
    看过去,见这妮儿朝自己挤眉弄眼:“奇了怪了,我听说湘湘她爹属意谢大人当女婿的,这怎么拐个弯,倒和陆指挥使相看上了?”
    司滢一怔,脑子里矍地闪动了下,想起那天在陶生居里,谢菩萨对那位提亲的大人,好像确实是称呼为齐。
    所以刚才那位齐湘姑娘,喜欢谢菩萨?
    这下不止祝雪盼了,她也有些懵,俩人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在庙里上香给家人求了平安后,两头雾水往各自府里回。
    下得马车,司滢在府门口又遇着了袁小郎。
    小郎君从来不是个会拐弯的,打完招呼就直叙来意,说是想找她求一份行经的方子。
    这里指的方子,是谢枝山之前给司滢配的,因为得持续喝上半年,所以那时不止熬药,方子也直接抄了给她。因为喝的时候被问过,所以袁小郎记得这出。
    先不论一个男人为什么要这样方子,司滢奇怪地问:“四公子怎么不直接找谢大人?”
    袁小郎老成地把手一摊:“大表兄可忙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他院里我去几回就扑空几回,太难等了。”
    已经忙到这种程度了么?司滢有些担心,但也不好多表露什么,只得请了袁小郎进去坐。
    待把方子拿出来誊写时,这才问起用处。
    小郎君是个敞亮人,直接就说是给泉书公主求的,还啧啧有声:“你是没看见,她昨天都痛晕过去了。好家伙,前头人还走着路呢,突然就摔一大马趴,脸白得跟刚偷完面粉似的……唉,你们姑娘家也太难了,怎么每个月都痛成那样?真受罪。”
    那一叹,叹出几分慈悲为怀的味道。
    见司滢盯着,他连连摆手:“你可别误会,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而且我前两天碰到个赤脚和尚,和尚说我近来有灾,要多多行善才能化解。”
    司滢嘴角颤了颤,这位小公子虽然偶尔傻里傻气,但却有一腔子好心,怎么都是招姑娘喜欢的那类。
    誊到末尾,搁笔的间隙她问:“需要多一份给五姑娘么?”
    袁小郎搔了搔耳朵:“逐玉大概是铁打的,她没有这症侯,几时都活蹦乱跳能吵能闹,不像你们那样遭罪。”
    等方子到手,他捏着在砖面旋磨两圈,羞口说:“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但又抹不开脸,怪难为情的……”
    司滢净了手,问什么事。
    小郎君无耐地搓了把眉心:“我那条长命缕你还收着么……能不能还给我?我怕哪天被大表兄看见,惹他不快。”
    长命缕?司滢纳罕不已,她只有一条长命缕,是谢菩萨亲手编的,几时又得过袁小郎的?
    “没有吗?”袁小郎也呆了呆:“就是,就是挂了一只金猴的,你不记得么?”
    他单足立起来,手做爪子模样搔耳朵,试图还原那只猴的姿势,司滢却只是无辜摇头。
    这回愣大发了,袁小郎使劲想了想:“那大概是掉在哪里了,兴许是街上,兴许是船上,或者河里……”嗡嗡念着,忽又一拍后脑勺:“不在你手上我就放心了!再不用提着胆子想这个。”
    说完嘿嘿地笑:“你有没有什么要给我的?我替你捎给大表兄。”
    司滢还真有,给了他一匣子荔枝龙眼,外加扇袋和平安符。
    “这是替老夫人求的,有劳四公子替我转交。”司滢指的是那平安符。
    袁小郎全收下了,点头如捣蒜:“你放心吧,我指定给你带到!”
    “那便先谢过四公子了。”司滢噙着笑对他道谢。
    送完袁小郎,司滢回到房里,织儿把包了布皮的书递过来:“姑娘,这是什么书啊?”
    “怎么?”见她皱着脸,司滢猜问:“摊主说什么了吗?”
    织儿也纳闷呢:“倒没说什么,但人家拿别样眼光看我,好像我长了四条腿似的。”
    司滢更觉得不对了,见织儿凑脑袋一个劲想看,她把书掖到枕头底下,扯了几句别的话,再打呵欠,说困。
    忙大半天了,织儿也觉得她肯定得困,便去关窗拉帘子:“姑娘睡会儿,我在那摊儿上顺便买了本连环画,还挺有意思的,我到廊子看去。”
    于是主仆两个一里一外,都捧着本书看起来。
    只不同的是,织儿越看越入迷,眼睛都要栽进书里头了,而司滢翻着翻着,一张脸渐渐红成了冬天的柿子。
    半晌她把书一扣,愤愤地捂住了脸。
    真是人善被人欺,好个谢郎君,厚颜无耻的浪贼!
    这股子气杵在心口,一边几天都下不去,直到太后千秋宴那日,才暂时被抛到脑后。
    太后千乘之尊,寿宴只有广散福气的说法,不收臣子官眷的贺礼,于是有幸能进宫道贺的,心思便都用在了别的上头。
    司滢与祝家人一道进的宫,与之同行的,还有那位齐湘姑娘。
    一个是总兵女儿,一个是司礼监掌印的亲妹妹,她们这一行可算是吸尽了目光。露面之后上来叙旧攀的,有冲司滢来,也有冲齐湘去。
    好在祝家老少夫人都是见过场面的,能挡的都替她们挡了去,就算有人非要搭那不着调的腔,也有个祝雪盼仗着年轻把她们拽开。
    等到进宴厅,便又见到泉书公主。
    都是女眷的地方,锦衣卫没再跟后头了,她拉着司滢,说起了上回自己来月事的过往。
    说来也是怪哉,袁小郎确实仗义,但有一股狗见了都摇头的憨纯。
    一开始见泉书痛得难受,他顺手递了瓶金疮药过去,还大言不惭说是锦衣卫专用的,效果比药堂子里卖的要好得多。
    “后来我晕倒了,他背我去找药堂找大夫。大夫说行经不畅没得治也不用治,生了孩子自然会好,然后他生气了,嚷嚷着说人家是庸医。”泉书迷茫了,问司滢:“你们大缙的男人,都像他那样……傻么?”
    司滢不知说什么好了,更不知她指的是不解风情的傻,还是……给金疮药的傻?
    扯几通闲篇,凤驾到了。
    跟太后一起来的除了谢府几位外,还有西宁侯府的庞贵妃。
    贵妃身量高挑,梳了个高高的椎髻,头发溜光水滑,苍蝇上去也能摔一跤。
    她看起来与太后关系很近,一路陪在左右说笑,偶尔也同座下的人说话,但看人时嘴角总挑着点弧度,瞧着,应当是个张扬性子。
    宴开不久,教坊司的上来献乐了。
    男男女女鱼贯而入,一水儿都穿着朱红衫子,恭眉敬眼。
    在这些人里,司滢看见了徐贞双。
    她没怎么变,瘦颈秀肩远山眉,一股疏冷清气,并不因落难而变了气态。
    要是徐阁老还活着且在阁,她眼下也该坐在左右席上,而不是抱着琴具在献艺。
    朱弦玉管后一曲终罢,该换杂剧了。
    唱喏声后教坊司的人轻手悄脚退下,才离了场,却又听得幔子后头一阵嘈嘈声响。
    乱哄哄的嚣杂之后,传来不知几时离开座位的贵妃一声惊呼:“好个狗奴才!来人,把这女伎给本宫押住了,宴后发落。”
    立马有宫人应喏过去,当中亦听见有人在争辩。
    声音熟悉,是徐贞双。
    不久后贵妃回了位置,对太后低声请罪:“惊扰娘娘凤安,是臣妾失仪了。”
    太后虽华衣亮冠,但两侧颧骨瘦出了型,腮也瘪了下去,看得出来是强撑着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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