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有额外来卖书的,你就先留下对方的联系方式,告诉他们等我回来再商量,就这两点,其他你自己看着办。”
“听上去好像不难。”甚尔说道。
京极大叔摇头,“一点也不简单,要知道每种书的价格和版本,才能判断收了之后能不能赚钱,不然维持不下去店面。”
我一边锁门一边附和,“用热爱是填不饱肚子的。”
京极大叔顺着吐槽两句电子书和萎缩的出版业,拍拍甚尔的肩膀,“我们下午就回来了,晚上一起喝酒?”
甚尔瞥了我一眼,他谨慎地摇摇头,“我不喝酒。”
“哦,这是好习惯。”京极大叔讪讪地,“爱子,大家一起吃个饭总可以吧?”
我只能答应他,京极大叔一下高兴起来,启动车子出发了。
这个时节,东京的樱花开得正盛,春风一拂,纷纷扬扬地落下花瓣,落到墓碑上。
我们提着京极大叔老家的糕点,酒水和香烛,安静的走到中禅寺秋彦、千鹤子、敦子三人紧挨着的墓前。
用清水打湿布子,擦干净墓碑,又扫尽落叶,剩下的水就从顶端淋下去,去掉最后的浮尘。摆好糕点和酒水,点燃香烛。
袅袅烟气向上逸散,我轻声和敦子老师汇报自己的近况,就好像上大学时的对谈,像是成为了亲人之后的日常交流。
之后又向中禅寺秋彦夫妇拜了拜。
京极大叔也结束了,我们慢悠悠的往外走。
他冷不丁道,“我买了他们旁边的地方。”
“这有点太早了吧?”
“我想挨着他们。”
“你父母那边呢?”我问道。
“前几天已经去看过了。”他补充一句,“挨着姑姑姑父他们有一个最大的好处。”
京极大叔叹息道,“你来看敦子姑姑的时候就能顺便把我的墓也打扫了。”
“你都死了,还担心没人扫墓吗?”
“虽然说我不信什么,可是习俗却时刻影响着我,死后人会成佛,所以才会有那么多神社。”他又摇摇头,“但我最担心的,是孤独死。”
我有些恍然,所以他才努力地对我这么友善。
“我前后有过五任妻子,但没有一个孩子,我不想要,太麻烦,但有几位妻子和我意见不同,吵过架,我说她们做家庭主妇太闲了,不如去工作发泄精力。
但是她们都觉得那样会显得我没本事。毕竟传统的观念是丈夫赚钱妻子在家,后来社会发生变化了,丈夫一人的钱养不起家庭了。
所以妻子也出门上班了,我的后面两个妻子年龄小一些,她们倒是乐意上班,也不想要孩子,可又嫌我没时间陪她们过节,我也不是不愿意,只是不能每周都要过节吧?她们又生气,我不吝啬,买了昂贵的礼物,先开始还行,后来还是生气……”京极大叔轻轻叹着。
京极大叔是个有趣的人,他不是那种非常传统的男性,不会想用孩子延续基因,甚至会鼓励妻子去工作。
但是他不懂人心,也不想花功夫去想她们所想,从来不思考为什么总是失败,可偏偏渴望稳定的婚姻。
为什么会有如此的勇气。甚尔也有这份勇气。
是因为男人在婚姻里获得更多吗?还是因为对孤独的害怕战胜了婚姻失败的可能性。
“你不应该结婚的。”
京极大叔愣了一下,“敦子姑姑也对我说过这句话。”
他继续说道,“我的第五任妻子,也许是最后一任了,办好离婚手续之后,她说我这辈子绝对会孤独死,我没当一回事,这是个老年化的社会,我又有钱,能找到一个好的养老院。
但在敦子姑姑去世前,我才发觉到了独自一个人走到最后的可怕,我想这也是为什么敦子姑姑会主动收养你的原因。”
我微微笑着,“她当年给我提议的时候,是这个理由最后说服了我,希望有人陪伴着她度过晚年,也因此我才能没有太多负担的收下那些遗产。”
“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从英国毕业的时候,其实完全可以留在那儿,还有男友在身边,你却义无反顾的回来了,其实是我们对不起你,看看后来发生的事,那个警察……”
我打断了他的话,“回国是我自己的决定,和阵平相识也是我的选择。”
京极大叔憋了半天,说了句抱歉。
我叹了口气,“你身体这么健康,年龄也不大,死亡离你远得很,别想那么多了,退一万步说,我不会不管你的。”
京极大叔听了我的话,松了口气,猛踩一脚油门,回到京极堂拉上甚尔一起吃饭。
京极大叔最后喝得烂醉,我找了一个代驾把他送回去。
我和甚尔顺着湖边慢悠悠散着步往家走。
“今天的打工怎么样?”
“很神奇……”
我笑了起来,“真是奇怪的形容,为什么这么说?”
“我没做过这种普通的工作。”
“不喜欢吗?”
“不适合我。”
我停下脚步,抬头望着月光下的夜樱,花瓣似乎发着荧光,打着旋落入水面。
为何要说些扫兴的话辜负如此美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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