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晏不觉得有什么好介绍的,应煦和他们不是一个圈子的人。他想了想,只简单说:“是个努力生活的孩子,他常和我分享趣事。”
他说这话时,眉眼舒展,冲淡了隐在眼底的阴翳。
“巧了,我这人最喜欢有意思的人和有意思的事,”柏景臣说着,探头看来:“他跟你说了什么?”
迟晏没有遮掩,由他去看自己和应煦的聊天对话框。
一双设计感十足的球鞋撞入眼中,柏景臣微愕,但他马上收敛情绪,笑说:“确实是双好鞋,这小孩眼光不错。”
“哦?是什么鞋?”
戚鹤眠也凑过来,只看了一眼,挑起的眉角便被抚平,多情的面孔变成了静默的黑白画。
他不着痕迹去看迟晏。
迟晏神色淡淡,被咖啡馆晕黄的灯光照得眉眼柔和:“他的眼光一直很好。”
他低头,给应煦回复:“很好看。今天是不是就要穿上它了?”
然而应煦的购物目标并不是那双球鞋,他此时正在珠宝区寻找先前看中的那枚玉镯子——他自己是用不上玉镯的,他买那东西,是为了送人。
谌致远的妈妈要过生日了,谌致远拉他做参谋,想给他妈挑件像样的礼物。
应煦想着在网上买更方便实惠,谌致远却说:“我妈后天生日,我这会儿才下单,快递迟了怎么办?”
得,江湖救急,应煦只能选择调班,腾出时间带他直奔商场。
一楼是化妆品、首饰和女鞋,谌致远不通此道,简单看了几眼就奔向二楼。
二楼是女装,谌致远以前倒是给他妈买过,被他妈嫌弃了一通。
三楼……
逛了一个多小时,谌致远还没挑中礼物,应煦却越看越觉得先前在珠宝区看到的玉镯不错,正适合谌妈妈。他嘴上虽然不说,心里却一直感念谌致远一家的关照,得知谌妈妈要过生日,他早就盘算着给她送份礼物。现在既然有了目标,就干脆尿遁来买玉镯。
迟晏的消息过来时,应煦刚结好账。
“很好看。今天是不是就要穿上它了?”
应煦读完这句话,因迟晏的认同颇觉得意,他低头打字:“今天就算了。它还想在货架上多待几天,我决定先放过它。”
“嗯,那就由它。”
迟晏的回复总能让应煦高兴:“等你穿上它的那一天再让我看看?”
“好啊,那我要穿最好看的衣服接它回家!”
应煦笑着打完这行字,猛一抬头,眼里的笑意恍如流星闪逝。
陈小少爷负手挡在他的面前,个子不高,下巴却翘得老高,骄傲一如既往:“巧了应煦,在这里也能遇上你。”
应煦无视他的轻蔑,不轻不淡地顶他一句:“商场开门做生意,陈少爷你能来,我自然也能来。只是来得不巧,沾了些晦气。”
“你说我晦气?!”陈杰拔高了音量。
那不然呢?
他高高兴兴买个东西,被他无故找茬还要感谢他不成?
应煦嘴上没有回答,他的表情就是答案。陈杰气笑了,鄙夷道:“我还没嫌你穷酸,你倒敢埋汰我?你算什么东西,这珠宝店里的首饰你买得起?”
“这不用你操心。”应煦说。
他吃惯了没钱的苦,反而不会因为没钱而难堪,语气平淡:“我虽然没几个钱,但我这双手能养活自己,这双腿能到处行动,这张嘴想说就说,现在我想透透气——”
“劳烦让让,你身上的铜臭味熏到我了。”
陈杰气得半死,瞪着眼睛戳应煦的伤疤:“你很得意啊,应煦,难怪连霄哥看不上你,就你这嘴,谁受得了你!”
他就知道,又是为了魏连霄。
应煦觉得无语:“他受不了我,所以和我分手了。你怎么这么高兴,你想取代而之?”
陈杰差点从地上弹起来:“你胡说八道什么?!连霄哥好不容易把余逸盼回来了,他们现在好着呢!我对连霄哥可没你那些龌龊心思,我就是不想看你小人得志。现在连霄哥不要你了——”
他笑得得意洋洋,指点江山:“我奉劝你,落水狗要有落水狗的样子。你夹着尾巴走,我不稀罕看你;你再得意,可别指望连霄哥会给你撑腰!”
笑死,魏连霄给他出过头?
是说上次在他学校帮他出柜?
陈杰果然有着和魏连霄如出一辙的自大,难怪两人臭味相投。应煦被他激出了脾气,说话更硬了:“陈少爷,你这话可真莫名其妙,落水狗我没看着,疯狗我倒是见到一只——”
陈杰梗着脖子就要辩驳,应煦怎么可能让他开口?立刻提高音量,盖过他的声音:“魏连霄和余逸相爱,那是他们的事,用不着你宣传;他先前和我谈过,那是我们的事,也用不着你警告。你无故刁难我,说些七七八八,不会让我惧惮,只让我觉得——你多嘴多舌的样子像极了宫斗剧里跟对了主子的太监!”
应煦这句话可算捅了陈杰的肺管子,陈杰气得跳脚:“你居然骂我是太监?!”
应煦扯了扯嘴角,眼神凉凉:“还骂你疯狗呢。”
陈杰差点没被气晕过去,他怒道:“你这没教养的东西——”
“行了,陈杰,你闭嘴。”
男人低沉的声音响起,打断陈杰的怒骂。
陈杰带着勃然怒意回头,顿时变作委屈,告状的话张口就来:“连霄哥,这家伙追到商场来骚扰你和余逸,我赶他走,他还骂我!”
第15章
好家伙,还会颠倒黑白。
应煦自然不肯吃亏,他正要说些什么,余逸的声音却先响起,冷冷淡淡,霜雪一般:“他没有骚扰我们。你羞辱他,不该拿我们当借口。”
年轻的画家和魏连霄站在一起,他的俊美毫不逊于魏连霄,疏冷的气质更是招人。他只是在陈述事实,没有任何刁难的意思,却令陈杰十分尴尬。
“你们都看到了?”
魏连霄没有否认。
余逸:“嗯,看了全程。”
他倒是耿直。
也不知道魏总带着恋人看「前男友」的热闹是个什么滋味。
应煦看向魏连霄,魏连霄也正看他。他深沉的目光落在应煦的脸上,眉心微蹙,看起来有几分躁郁。
他恼什么呢?
他这个无故被刁难的人还没臭脸呢!
哦,也不算「无故」,按照他给魏连霄的分手剧本,他就是个拜金心机男,所以陈杰奚落他,刁难他,都是替魏连霄出头。
可魏连霄凭什么冷眼旁观?
他付他十万块,是对他形象受损的弥补,可不包括此时收拾残局。
应煦心想,他必须让魏连霄站出来,把这件事圆满解决。
他眼珠一转,心里有了章程。
“我不是来找你的,我只是来买东西。”
他这两天感冒了,神色倦倦,说话带点鼻音:“分手的时候,我虽然不舍,但还是告诉自己「一别两宽」。现在看来,分手是给你宽心,我却还要承受攻击和非议。”一个爱而不得,情绪消沉的形象顿时鲜明起来。
他扯着嘴角笑了笑,笑容有些勉强:“我在努力走出这段失败的感情了。饶是我从前做了许多错事,念在我没对你们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能不能请魏总给个准话,从此不再追究?”
应煦的潜台词:我们只是交易,我拿了钱,我愿意背所有黑锅,但你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因此麻烦不断。你得站出来,约束你的朋友,让他们安安生生,别再给我难堪。
应煦会这么说,是清楚魏连霄的性格。魏总高傲惯了,不在乎他人的疾苦。他不能指望魏连霄自己发现他的难处,解决他的问题,他得主动索取。
然而他这番话落在魏连霄的耳朵里,却成了示弱。
这不是应煦第一次在他面前示弱,这个算计鬼的每次示弱都是有所图谋。
这会儿说自己的委屈,是想让他训斥陈杰?
可是这些天来,他没跟他说过一句好话。只有到了要抱佛脚的时候,他才会临时烧香。
魏连霄看着应煦明显瘦削的侧脸,沉默不言,不肯让他如愿。
陈杰浑然不觉暗潮汹涌,他从来不知收敛,听应煦这么一说,又怒气勃发:“我连霄哥摆脱了你自然宽心,但你凭什么宽心?我就纳闷连霄哥以前怎么看上你的,原来是你耍尽了心机,用尽了手段!你只管说你拿了他多少好处,恶心我们多少回,你数得清么?你现在倒想宽心?我告诉你没门!我陈杰也不是每天闲得发慌,跑到你面前找存在感,我只是要你明白一个道理——癞别想吃天鹅肉!”
“够了!”
魏连霄听不下去了,他压低嗓音,喉间仿佛有雷云聚集,重重砸了下来。
陈杰被震住,顿时没了声息。
应煦等着魏连霄继续发作呢,不料魏连霄很快收敛情绪:“不要在余逸面前说这些。”
余逸歪头看他,没有说话。
“可是……”
陈杰还想说些什么,被魏连霄再次打断:“陈杰,你要是我兄弟,就别给我找不痛快。”
他看不得他天之骄子被烂泥缠上,为他急,为他忧,到他嘴里,竟是给他找不痛快?陈杰的眼眶倏地就红了。
与他相比,「情场失意」的应煦反倒冷静许多,他只想达成自己的目的,离这些人远远的。
“多谢魏总出言相助,今天碰面实属偶然,以后我一定多加注意,不再擅闯你们的世界。也劳烦你和陈少爷说清楚——在喜欢你之前,我,应煦首先是个人,谁糟践我,我绝不会忍。”
“我希望,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再也不要有交集。”
再也不要有交集。
他说得多轻松。
魏连霄却不知为何,胸腔里积满了怒意。
他和应煦对视,声音沉得能滴出水:“好,可以。”
他连着两次肯定,反而像是在说气话。
余逸有所察觉,看向他,只见他眉心拢着褶皱,语气不爽:“如你所愿。”
陈杰从来不懂看人眼色,见魏连霄越过他答应应煦,直接气炸了:“我人就在这里,你有什么事不能跟我说,还要麻烦我连霄哥?!你这家伙,在我连霄哥面前你就卖可怜!我——”
“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