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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煦在意得不行,又不知道该怎么问。好像有人抓了只猫丢在了他的心里,那猫喵喵叫着就足够让他心乱如麻,却还在他的心尖抓挠。他想把那猫赶出去,可他那样紧紧勾着他的心,又让他觉得分外不舍。
    应星河看出他的纠结,更不想父母继续这个话题,便说:“该吃饭了吧?我刚刚回来的时候就闻到了浓汤的香气,今天炖的什么汤?”
    “今晚喝菌菇汤。”戚美菱难得听他催着开饭,笑吟吟说,“今天忙了一天吧?看把你饿的。”
    于是喊佣人上菜,之前在谈的话题就那样不了了之了。
    应家这边正热热闹闹吃着晚饭,魏连霄却仍在公司忙碌着。最近几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远扬这边的几个合作都不太顺,不是合约到期了谈不拢,就是突然要求加大资金投入,或者是这样那样的情况,要他出面协商。他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吃饭,休息的时间也不离开办公室,整个人的气色都变差了。
    秘书把高跟鞋踩得蹬蹬蹬响,他一听见这声音,就知道没有好事。只听敲门声响起,紧接着秘书便拿了文件来回报,哪里哪里又出来状况。
    魏连霄听得心烦意乱,往老板椅上一靠,一手勾住领带把它扯松,这才觉得一口气喘了过来:“你刚刚说的这些,我昨天已经和陈总谈妥了。现在他们公司传达不到位,拿原文件来接洽的事也要我管了,那我养你做什么的?”
    他说话向来不留情面,秘书被他说得脸颊涨红,一时手足无措。
    魏连霄见不得她这副模样,再控制不住自己的坏脾气,拧眉骂了一句:“滚出去!”
    这头合作商反反复复,给他添够了麻烦;那头他的便宜兄弟们还在给他找事,往老头那里递些难听的话。在秘书来之前,他才刚接了魏凯的电话,是兴师问罪来的,听筒里还能听见软绵的歌声和女人的娇笑声——他倒是快活。
    魏连霄把头抵在椅背上,微微后仰,感受后脖子的酸意被慢慢释放。他长长舒了口气,掩住眼底的疲惫,给张旻打了个电话:“上来。”
    “魏总。”
    不一会儿张旻就来了,他恭恭敬敬站在魏连霄面前,不敢有半分怠慢。
    魏连霄撩起眼皮,沉声问他:“应煦那边有什么消息?”
    张旻一听他问这话,先在心里叹了口气:“应先生最近就是正常上课下课,正常打工,没什么不同。”
    魏连霄听了心里更烦,冷嗤一声,手指在办公桌上轻敲:“没想到那家伙竟然是把硬骨头。”
    张旻心想,可不是么?被这么频频催债,应煦肯定快绷不住了。他一个没出大学的小年轻能挣几个钱?怕是整夜整夜睡不着,挨钱的愁。
    交谈的两人全然不知,他们已然走进应家人制造的信息茧房。被张旻找上的那几个私家侦探现在领着双份工资,往他们这里汇报的都是假消息呢。
    从应煦那里得不到好消息,魏连霄疲倦地捏了捏鼻根,拎起西服外套说:“走吧,去锦江华庭。”
    魏连霄在锦江华庭的房子装的是指纹锁,他按下指纹,门锁应声而开。客厅里正在讲授绘画技巧的声音戛然而止,被「咔嚓」一声摁灭在黑屏的手机里,然后脚步声响起,余逸出现在他的面前:“你回来了。”
    “嗯。”
    魏连霄稍稍振作精神,走过去拥住他,亲吻他的脸面颊:“今晚怎么来了?”
    余逸说:“我给你买了东西。”
    他一贯如此,不会说好听的情话,从来是有事说事。
    魏连霄哑然,片刻后又问:“你买了什么?”
    他揽着余逸往里走,走了两步便被余逸挣开了。青年的画家走到沙发前,拿起沙发上的纸盒递给他:“这个。”
    他黑白分明的眼睛似乎被水晶灯点亮,一闪一闪,仿佛会说话,分明还是那样冷淡的模样,魏连霄却在他冰雪砌成的面容上窥出几分献宝似的可爱。
    他低头去看,是余逸的风格,作为礼物送出的东西就是最简单的原包装,纸盒上大喇喇印着「多功能肩颈按摩仪」这几个字。不由失笑:“怎么想到送我这个?”
    余逸说:“你最近工作很忙,常常要伏案工作,正需要这个。”
    他没说是老师给他推荐的,他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毫无顾虑地在魏连霄面前看绘画视频。
    魏连霄很不喜欢他画画。
    但他喜欢画画。
    他还喜欢他。
    如果一定要他做个取舍,那是要将他的灵魂撕裂,他能做的只是尽量不在魏连霄的面前提及:不提及他的事业,不提及他的恩师,不提及他的师兄,不提及他引以为傲的画作和他筹备多时的画展。
    其实他不喜欢他生气的样子。
    也不喜欢他烧毁自己的画。
    他画了最美好的那个他,却被现在的他烧掉了。
    他不喜欢这样。
    但他喜欢他。
    他不会说好听的话,但他会用行动表达。
    他在改变自己,努力不让他生气。
    他也想要回应他的等待,回应他的爱。
    室内突然静默,在一片静默中,魏连霄读懂了余逸的眼神,他喟叹:“小逸,我不用你为我改变什么……”
    余逸只是用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他,迟疑片刻,点头:“嗯。”
    他其实很好懂。
    他把所有的颜色都献给了艺术,留给魏连霄的是一张白纸。他的迟疑毫不掩饰,那种明明知道恋人在说反话却还要点头应和的反应,像是甩在魏连霄脸上的一记耳光。
    魏连霄避开了他的眼睛,也避开了心底那股窃喜的冲撞。
    他真的不需要余逸为他做出改变?
    不,不是。
    其实他高兴得很,在多年和「绘画」的较量中,他终于占据了上风。他觉得自己卑鄙,又对余逸的「讨好」十分受用。他放下手里的纸盒,又一次捧起余逸的脸颊,给了他一个嘉奖的吻:“我爱你,小逸。”
    余逸的脸颊染上一点薄红,像晚霞照着雪山,给雪着上了桃花般的羞赧。他的声音依旧像冰雪似的疏淡,却极认真:“我也爱你,魏连霄。”
    魏连霄便顺势提了提,说周六想带他出去散心。他揽着他坐在沙发上,像所有恩爱的情侣一样,轻嗅余逸发间浅淡的香:“我听柳思懿说他家新辟了个马场,要不要去跑跑马?”
    魏连霄喜欢跑马,但是余逸并不喜欢。
    何况他周末有重要的事情。
    他想了想,没想到不惹魏连霄生气的办法,在魏连霄又一次问起「好不好」的时候,他用沉默作答。
    魏连霄若有所觉,撒开了手,深深凝视着他,眼里藏着浓浓的倦色。
    “不行么?”
    他的声音里透出隐隐的不快,仿佛山雨欲来。
    然而余逸还是拒绝了他:“不行。”
    他周六要开画展,他走不开。
    他没有明说自己要做什么,怕魏连霄生气,但魏连霄怎么猜不到?余逸一天到晚除了画画还会做些什么?他连自己的爸妈都不亲,就只爱画画,能让他拒绝自己的,也只有画画!
    魏连霄气笑了:“又是这样,余逸,你还是这样!”
    他的声音掺着愤怒的颤抖,又混着失望的控诉。
    余逸只是沉默,他的手指无措地在贴在衣摆处,像雨水中不安定的蝴蝶。他一向心志坚定,却把所有的脆弱都交付给了魏连霄,魏连霄总能轻易让他仿徨,让他难过。
    最后,他们又闹了个不欢而散。
    魏连霄走了,把他留在空荡荡的大房子里。
    这不是他的家。
    该走的是他。
    余逸的眼睫毛颤了颤,又颤了颤,渐渐变得湿润,变得沉重,他的鼻头慢慢红了起来,但他没哭。他缓缓支起身体,游魂似的走出锦江华庭。在呼啸的夜风中,他给魏连霄发去一条消息:“对不起。你回家吧,我走了。”
    「叮咚」。
    魏连霄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他坐在车里,车库里一片黑暗,只有安全出口的绿灯散发着幽幽的光,回应着他手机屏幕投出的黯淡银白。他烦躁地摸起手机,没去看余逸发来的消息,给张旻打了个电话。
    可怜张旻才下班,又不得不兢兢业业为他服务:“魏总,有什么吩咐?”
    魏连霄问他:“应煦现在在哪儿?”
    “啊?”张旻没反应过来。
    魏连霄心里还埋着一把火呢,被他这么一「啊」,又蹿得老高。怒道:“我给你开那么多工资,你却不知道应煦在哪,要不你别干了!”
    张旻被骂个臭头,还不敢辩解,连忙表示他马上去问私家侦探,又马不停蹄地给魏连霄回讯:“魏总,私家侦探说应煦今天下班早,现在回家了。”
    魏连霄不耐烦:“地址。”
    张旻忙给他报了个地址,话音未落,就被他挂断了电话。
    不多时,魏连霄便到了应煦原先住的老房子楼下。
    他先给应煦发消息,显示他被拉黑了。
    他又给应煦打电话,听筒被忙音塞满。
    他按照张旻给的房间号一个个数窗户,数到一个黑洞洞的窗子,没有一丝光亮。
    睡了?
    魏连霄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不清楚是什么驱使他爬上楼,他气息未定站在应煦家门口,大力拍门:“应煦,开门!应煦,应煦,我知道你在家!”
    生锈的铁门被他拍得「咚咚」响,但是门里没有一丝回应。
    魏连霄怒极,声音更冷:“应煦,我给你十秒钟,限你在十秒内把人打开!你现在不给我开门,我明天就让你那些亲戚闹到你学校去!”
    「咔嚓」,是门锁拧动的声音。
    魏连霄抱臂站好,保持他在应煦面前一贯的高姿态,然后就听见身后响起一个男人粗嘎难听的骂声:“我可去你妈的半夜敲门你敲什么敲,你叫魂啊你,叽叽歪歪吵死个人了!”
    魏连霄被骂得一愣,他是何等身份?竟然被个住在老房子里苦哈哈打工的平民骂了。正要训斥回去,一扭头,差点没被扫把戳到眼睛。那扫把上还缠着好多头发丝和房间角角落落里扫下来的尘埃,好像一大团病毒,在魏连霄面前耀武扬威。
    魏连霄嫌脏,下意识退开一步。
    “嘿,可别跟你老子叽歪,逼我拿扫帚赶你!丫的神经病似的,应煦好几天没回家了,你搁这儿找他?赶紧滚滚滚,滚远点儿,别在这儿瞎叫唤,吵你老子睡觉!”
    「哐当」一声,门被摔上。
    魏连霄的脑子也跟着震了震。
    从来只有他骂别人的,他还从没想过,会有人这么骂他。
    真没素质!
    魏连霄皱眉,被穿堂风灌得脑子凉飕飕的。
    应煦他二伯母骂他的时候,也是这样么?
    这个念头骤然在魏连霄心里升起,立刻被他摁了下去。他不再拍门,心里想着那人说的「应煦几天没回家了」,心说,怎么可能呢?他的私家侦探不是说,这几天一切如常么?可应煦竟然不回家……那家伙不会是逞强到不眠不休,在海城的某个二十四小时营业场所打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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