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冷汗浸湿了紧紧贴在额角,瞳孔不觉放大,他后知后觉似地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
趴在沙发背上的姬发少女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他的反应。
昏暗的客厅里,在只有电视变化的光线的陪衬下,少女那双幽幽的黑眸看着他,就像地狱来的魔鬼一样,浑身散发着不怀好意。
“■■■■■■。”贺沢诚语言系统混乱了似地发出一串呓语,完全忘记了自己是要来干什么的了。
少女笑吟吟地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的惨状。
贺沢诚呆呆地站在原地思考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做什么的。
“那个,纯子,我……”贺沢诚磕磕巴巴地恢复着自己的语言功能。
少女笑眯眯地等他把话说完,好像在期待着什么。
“我们晚上去花火大会吧?”他终于流畅地说了出来。
然而少女对他的反应好像很失望,她收敛了脸上的笑意,随意应了一声,转回身,背影是让他惶恐又熟悉的厌倦和冷漠。
贺沢诚不知所措。
花火大会开始的时间是傍晚的6点,因为到时候人会很多,于是他们准备早点出发。
贺沢诚在小泉宅附近等待着羂索出门,越来越暗的天色让孤身一人的贺沢诚感到些许不适,一个个铁灰色的路灯稀稀落落地伫立着,那干巴巴的勺子脑袋还是一片发暗的白。
直到半小时后,夏季的太阳缓缓沉入了地平线,路边的两排路灯才发出了一声轻微的电流滋啦声,然后接二连三地点亮了。
社区的路灯不是常见的那种白色冰冷的白炽光,而是柔和温暖的橘黄色,非常适合亲朋好友结伴在灯下散步。
一束灯光落在了贺沢诚睫毛上,睫毛尖上形成了一个个黄色的光点,遮挡着他的视野让他并不能看得很清周围的环境。
在这簇黄色的光点中,他看到有人款款朝这边走来。
他眨眨眼眨掉那些光晕,看到了姬发少女身着和服,右手拿着一把折扇朝着他走来,一路上吸引了不少人伸头观看。
但吸引众人的并不是少女的美貌或是装束,而是她现在正以一种犹如古代男性贵族的姿态朝他走来。
少女步履从容,神态自若,举止风流优雅,明明是礼节繁多的步姿她却走起来一点费力的迹象都没有。
贺沢诚怔怔地看着她,忽地生出一种自惭形秽。
少女走过来,向着发呆的他投来困惑的眼神,贺沢诚回神,连忙转移话题道:
“你怎么穿的和服?”
“我是不会只穿内衣出来的。”少女立刻冷着脸回答。
浴衣据说是古代贵族为了防止沐浴被烫伤而发明的。
“可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吧。”贺沢诚无语地看着她。
羂索不理会他,心想,这对我来说就是我年轻时候的事。
别说是不想穿浴衣了,他连花火大会都没感觉。因为羂索是生活在平安京盛世的时期,而花火大会却是江户时代正式传扬开来的,晚了他的时代足有半个世纪之远。
羂索招呼少年走,少年却忸怩地提出想回去换衣服:
“既然纯子不穿浴衣的话,我也不穿了。”
羂索漫不经心地随口制止道:“没必要,快走。”
说完就率先向前走去,贺沢诚失落地低着头跟着他,羂索听到少年在他身后支支吾吾道:
“可是我想离你近一点啊。”
羂索是怎样从“香织”变成“纯子”的他不懂,看的文件他也不懂,说的术师非术师他也不懂,刚刚看到羂索优雅的风仪就知道羂索一定是大家族出身的人,可他只是个普通平民,那些礼节他也通通不懂……
他感觉自己没有任何可以跟羂索谈论的事,因为他和羂索没有任何的共同点,还不论是哪一点都远弱于对方。
他有一种被甩开被抛弃的感觉。
想跟他共同点多一点,想与他的羁绊多一些,想留住他,而不是哪天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就在他这么焦虑地想着时,却听到了羂索的嗤笑:“幼稚,软弱,自欺欺人。”
贺沢诚感觉到铺天盖地的难过落到他身上,心脏闷闷的,闷到抽痛。羂索却不打算放过他,甚至直接将事情挑明:“记好了,你是非术师,而我是术师,术师和非术师是永远不可能生活在同一个世界的。”
“可是你和我……”贺沢诚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破碎地颤抖。
“术师与非术师之间的沟壑犹如天堑,”羂索冷淡地扫了他一眼,“要不是你有着特殊的天赋,我们这辈子都不可能有交集,你对我来说,也会和那些人一般无二。”
“就像路边的草芥。”
贺沢诚下意识看向路边砖石的缝隙,那些粗糙暗绿的杂草歪七八扭地躺在地上,叶子上满是行人车辆经过而溅起落下的灰尘。
他的视线从一株转移到另一株,然后转移到更多的杂草上,悲哀地发现它们在他眼里真的并无区别。无论他怎么细看,都不能很好地把它们每一株互相区分开来。
暖黄色的灯光落在少年浅金色的重瞳上,那眼眸里流转的却是一种寂寞悲伤的黑色,那黑色像涨潮的潮水一样,随着羂索冷酷的话语水位渐渐长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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