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仪收回目光,不论那头是何要事,眼下的残局才是她该首要关心的。她一边搀着昆五郎,一边看向小山似的倒在地上的麒麟偃甲,心底多少有些无力。
所幸这时负责清理战场的弟子终于顾及到了这边,都穿着便装,也不知道是唐家还是监天、和光那边的弟子。来到跟前也不必多说,互相对了个眼神便帮着将昆五郎与黑虎小心抬了起来,那麒麟偃甲也被收进了新制的乾坤囊中,至于要带去哪里……
扶着昆五郎的那人想了想,道:“此前为阮姑娘腾出安置偃甲的那小院还留着。”
“便送到那里吧,有劳几位。”长仪自然没有意见,跟在后头走出一段路,她到底没忍住,问起了这场动乱的来龙去脉。
也是这时候她才知晓,魔族并非如她心里猜测那般从外攻入,而是由园子内而起。约莫是在正午,极阴极阳交汇之时,地牢附近突然便传来响动,一时魔气冲天。周围的戍卫弟子急忙过去查看情况,却被傀儡和妖魔纠缠在外,仿佛有意阻挡他们进入地牢。
长仪听完不由拧眉。
所以,那些妖魔是怎么突然出现在唐家园子里的呢?
由此前傀儡失控的事端而起,众人怀疑过精通傀儡术的唐枫,也怀疑过对家主之位虎视眈眈的唐松。尤其在了解到唐枫残腿的始末后,更是认为唐松说不定早已与外贼有所联系。如果不是后来找到了被魔族掳走、又被伤及根本的唐松,没准他们都要以为唐松眼见事情败露、畏罪潜逃了。
——没错,关于这事,长仪后来细问过唐榆,唐松此番的确九死一生。
同样被囚禁在南疆兽谷,长仪因为对朱邪烈有用,倒是毫发无伤;金乌是被用来威胁前谷主的,在她母亲的斡旋下也并没有大碍;只有唐松……他就像莫名其妙被顺手带走的,没有人知道魔族此举是为了什么,同样的,也没有人知道他在那经历了什么。
只是等裴岚带人搜查兽谷时,才在饲养肉牲的羊棚里发现了昏迷不醒的他。那时他的气息已经很微弱了,几乎察觉不到灵力波动,要不是金乌那只黑虎一直对着羊棚发出低吼,他们还真发现不了此处竟然有活口。
但其实他们也不能确定唐松当时是不是还活着,他整个人都陷进了干草丛里,不见半点起伏,蝇子围着他身上散发的血气打转,尤其那两条腿血肉模糊,甚至有白色的蛆在里头钻动。
——唐松直到现在还没能醒过来。唐家三房哭天抢地请来了药谷的医师,可再多的医师看了他的腿后也只能摇头。只因魔气浸体太深,与唐枫那时一模一样,就算治好了外伤也再站不起来了。甚至还要更严重些,这伤拖得太久,已经腐蚀到了经脉,一身灵力能剩下多少还不好说。
这就不能不让人多想了。
事实上,众人想了很多。包括对唐家情况最为了解的唐榆,都不免往唐枫身上有所联想。
但谁也没有怀疑过那个无害的、柔弱的凡人女子。
也是,她连灵气都无法使用,终日只在那方寸小院里剪枝扶花,俨然活成了这花团锦簇的世家里纯粹用以陪衬的装饰物。或许在很多人眼里,哪怕她已嫁进唐家数十年,育有于傀儡术传承上颇有建树的唐枫,也根本算不得这道门中的一员。
又有谁会将这么“巧妙”的阴谋与她联系起来呢?
她实在太过不起眼了。
……
长仪带着昆五郎仍然住进了林姨从前为她收拾出来的偃甲小院里。再隔一会儿,阮长婉结束了手头的事要找她时,也被领了进来。
屋里屋外还有林姨为她摆放的花植盆栽,应该是每日精心照拂过的,娇娇娆娆开得正盛。林姨也仍旧是那般温婉模样,提着竹编的食篮说是亲手制了些糕点以此犒劳今日受累的弟子们。她鬓边簪了一朵素净的白芍绢花,正应了她的闺名,艳丽的芍药偏偏有着素雅的颜色,显得无争无欲。
只是长仪还没能接过她递来的点心碟子,忽然就听院外一阵急促脚步声,数十名唐家子弟以家主为首,全涌进了这小小的偏院内。
还以为是又出了什么乱子,长仪慌忙迎上前去,不想那些人看也没看她,眼神直盯着林姨。
唐家主阴沉着脸,让人将林姨围了起来,沉声道:“将林白芍,押回祠堂听审。”
阮家姐妹又是莫名又是讶然,林姨却仿佛早有预料,面对着这一群明显来势汹汹的弟子,神色平静得简直不可思议。她平静地将竹篮放到了身边的茶桌上。
“等等!”听得后方传来一声大喝,一名形容狼狈的中年男子忽然推搡着众弟子,挤到了唐家主身侧。他面色哀切,深深看了一眼林白芍,又对唐家主求道:“大哥明辨,芍娘不是这样的人!这么多年了,您是知道的,她做不出那样的事!”
听这称呼,长仪心里有数,这大概就是那位为了求娶林姨,险些与家里决裂的唐四叔。
眼见唐四叔舍弃仪度这般苦苦哀求的模样,林白芍搭在篮提上的手无意识地攥紧了一瞬,很快便又松开来。她面上不显丝毫,依然一派从容。
唐家主全然不理会唐四叔,挥了挥手刚要示意弟子们将人带走。林白芍却是主动走进了弟子们的包围中,不卑不亢地随着他们去。在与唐四叔擦肩而过时,林白芍脚步停也不停,只有一声轻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