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鸿光在九十年代下海经商,赚了点小钱,后来国家扩大开放搞建设架桥修路,他包了很多工程,有自己的建设团队,再后来赶上了房地产浪潮,乘风而上,声名鹊起。现在想起那些辉煌时刻,觉得恍如隔世。
“我最近总想起以前的事,”他品着茶,“琢磨着要是衡儿的腿没事就好了。”
赵翊倒茶的手顿了顿。
“有你们两个在我就能安心退休了,不过还好我让你学了……”
“爸。”赵翊说:“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你先走,我在这空空脑子,想点事儿。”
赵翊以前很喜欢跟父亲撒娇,赵鸿光也吃他这一套,对小儿子有求必应。
别的家是严父慈母,赵家是慈父严母。
孙淑华经常是用一种类似厌烦的复杂眼光看他。
他5岁以后就被送去爷爷奶奶家。
两位都是退伍军人,那时候国家分配了院子。
他在军区大院里跟着爷爷奶奶看抗日剧长大,小时候立志精忠报国作出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业。非常中二,因为身体好体育棒,想成运动员拿金牌为国争光,晚上放学后围着大院跑很久,后来被告知已经错过最佳训练年纪,只得作罢。
第二次有想做的事是学习地质专业,了解承载着世人的这颗星球。
他没有高考,走的是物理竞赛保送这条路。从不觉得自己天赋异禀,能做的只有百分百努力。
这条路并不好走,夙兴夜寐,靡有朝矣。[1]
赵翊很早就明白,人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本来就是一种幸运。
世上最美好的路,就是通往理想的路。
高中有时候写着写着题天就亮了。
所幸努力是不会骗人的,以他的成绩,上国内最好的地质院校都绰绰有余。
一切都准备得当。
变故发生在寒假。
他接到消息赶到医院的时候,赵衡在手术室内做截肢手术。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会出这样的事。
孙淑华哭着对他拳打脚踢,“都是你害的你哥,我就不该生你!你给我滚,滚……”
赵鸿光坐在长椅上深埋着头,隐忍着泪,对他说出了所有事实。
他是最后一个去看他的。
赵衡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看见他进来抽动嘴角笑了笑。
被切割后的半截身体在床上挣扎想要坐起来,身上每一寸都是痛的。
每一声呼吸都是剜在赵翊心里的刀,他无比希望自己从来没出生过。
很长的时间里他都在想,他怎么还不死,直到现在这个想法还会时不时冒出来。
后来在某一个暗淡阴沉的下午。
他无意间看到哥哥以前写的人生规划。
从那以后他的人生完全扭转,以赵衡的规划为航向。
赵翊打开车窗抽了支烟。
烟草味雾气弥漫。
烟.瘾也是在那个时候染上的。
遥城的夜景很美,繁星漫城,灯光闪烁,车水马龙。
他开车到了校门口,心脏附近的血管像被什么缠住乱搅一样,实在没心情回宿舍,掉头顺着车流随便转。
作者有话说:
[1]夙兴夜寐,靡有朝矣.出自《诗经·卫风·氓》
第13章 、几块腹肌
“好,保持这个姿势别动,这个角度是最美的。”虞灿拿铅笔比了下距离,算好比例开始下笔。
在家闲着也是没事,干脆在长宁路支了个画架作街头速写。
这会儿画的是一对情侣。
街头速写精髓就在一个“速”字。
十八分钟后。
“好了,五十,扫码就行。”她把画纸用塑封装起来。
“哇,很像诶。不过价格太贵了,能便宜点吗?”女生期待地说。
“你们是学生吗?”她看这两人都穿着校服。
“对对对!”
“那不行!”她大学都没男朋友,“下一位。”
她看着过来的人,微惊,“你”
“画啊,我就摆这个姿势。”赵翊坐小板凳上,两手穿兜里,长腿翘着,没个正形又有种不羁的帅。
看上去像个长得帅了点的混混,收完保护费出来找点乐子。
“好。”她非常敬业,单眼用拇指比了下比例。
唰唰两笔下去,“好了,给。”
赵翊慢条斯理地走过去,想看看她到底是有多鬼斧神工,不到一分钟就画好了。
“你这是画的什么。”
纸上就一朵乌漆麻黑的团子和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跟我有半点关系?”
“是乌云,西画才讲究形似,我这是国画风讲究神似,你脸上写着烦心两个字,跟乌云这个意像最像。”她学画七年,抓形不是白练的。
画速写时,人虽然坐在椅子上看上去相对静止,实则正常情况下会比平时更多的小动作,比如嘴角的翕动,眼睛乱看。
但赵翊刚刚往椅子上一坐,脸部表情没变过,眼球并未转动,双目无神。
教科书式的颓丧范本。
“我说你……”他把塑封卷成筒在她右肩上一敲,读纸上的字:“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1]”
以往的好坏经历都不能再挽回,而未来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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