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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晚,白瑰没进入红瑰的梦。
    他进了黑瑰的梦。
    梦里的“白瑰”被陈昭眉轻而易举地诱惑。他毅然抛弃了优渥的生活,选择和陈昭眉私奔,跑到一个邪恶生物肆虐成灾的三不管地带——只有在那里,他们才不容易被季夫人找到。
    到了那里,白瑰开始穿耐脏的黑衣服。他学习做家务,后来发现靠陈昭眉一个人打工,陈昭眉太辛苦了,他还开始上班。
    一天,黑瑰下班后,遭到恶魔山羊的袭击,便把山羊劈了,将其颅骨做成花瓶,供陈昭眉插玫瑰用。
    那样的日子,倒是有滋有味。
    白瑰能感受到梦里黑瑰的愉悦和轻松——这让白瑰的心情也不错。
    然而,在梦境尽头,突然传来了一声来自陈昭眉的呼救——白瑰,救我!
    这声呼救仿佛是从极遥远的缝隙传来的,虚弱得仿佛能随时消散在风里。然而,落在白瑰耳里,却犹如惊雷炸开。
    他循声飞去,到了所有梦境交汇的尽头——一片白云虚空中,红瑰的身影艳丽得灼眼。蔷薇的藤蔓缠上了陈昭眉。
    白瑰心下大惊,连忙出手——这是他第一次在梦境里正式和红瑰交锋。
    当这道雪白的身影出现时,红瑰的脸上先是一惊,而后是一笑:“原来是你!那天是你!”
    白瑰看着被藤蔓缠身的陈昭眉,眼神沉郁,但脸上仍尽力保持平和:“你不能把他带走。”
    “放你爷爷的屁!我做事,用得着你这个废物来教?”红瑰厉声道。
    看着开口就喷垃圾话的红瑰,白瑰有一种“这果然就不可能是我”的感叹。
    然而,白瑰还来不及优雅地回应,红瑰的蔷薇刺就如闪电般袭来了。
    红瑰的攻击铺天盖地、狠辣异常,实在让白瑰暗暗心惊。
    尽管白瑰天赋与红瑰旗鼓相当,但是身为闺阁公子的他实战经验却相当缺乏。可不像红瑰已是杀人无数的魔头。
    红瑰在百年前已与世界为敌,杀得圣殿片甲不留,连人皇一族都几乎被他屠尽了。
    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魔鬼!
    而白瑰再怎么聪明果决,也确实只是养在深闺十八年的年轻人罢了,到底是输人一筹。只见白瑰一个不防,就被蔷薇刺抽中后背!
    白瑰背部顿时裂出鲜红的伤口,剧痛顿时像闪电一样流遍他的身体。
    曼殊之毒瞬息侵入血肉,白瑰不觉汗流浃背。
    看着白瑰受伤,红瑰冷笑着抬起手来:“早说了,你只是一个废物。”
    说吧,他朝白瑰的心脏又是一刺!
    若心脉被损,白瑰必死!
    生死关头,白瑰心念如电一样转得飞快,但目光却如凝固一样粘着在陈昭眉身上。
    此刻的陈昭眉双目闭着,神态安静平和,仿佛只是普通地睡着了而已。尽管他被剧毒无比的藤蔓所缠绕着,但这些毒藤缠绕在他的身上的时候,却柔软得像羊毛一样,见血封喉的毒刺也温柔地收起。红瑰刚才发出的每一击铺天盖地的攻击,都巧妙地避开了藤蔓包缠的此处。这让陈昭眉看起来更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婴儿,正在柔软的摇篮里沉睡,外头的暴风雨不能浸染他的衣角的分毫。
    这一刻,白瑰了解到,他虽然是应了陈昭眉的一句“白瑰救我”而来的,但陈昭眉或许不需要他的拯救。
    红瑰并不会伤害陈昭眉。
    白瑰赶到这儿来,也不是为了拯救陈昭眉,而是为了抢回陈昭眉。
    他的心里,充满对陈昭眉的占有欲。
    一直不肯承认的占有欲。
    在学院的朝夕相处里,白瑰总是端着一副庄重的模样,在与陈昭眉的交流中总有一种自然流露的傲气,好像他真的就是陈昭眉的主人一样。
    但事实不是这样的。
    如果真的是这样,白瑰不会不敢接受陈昭眉的“色诱”。
    如果真的是这样,白瑰也不会撕掉陈昭眉带着的飞船票。
    ……
    因为灵感梦,他感受到每一个“白瑰”的痛不欲生,他认识到每一个“阿眉”的居心不良,他看到了许多“白瑰”咽下了甜蜜的毒药,甘甜从舌尖滚过后,落入肚肠,便化作毒刃,刺破他的软肋,割得他肝肠寸断。
    他害怕。
    或者是害怕失去,或者是害怕背叛,又或者是害怕更多残酷的可能——
    这所有的可能性都系在眼前这个脆弱得不堪一击的陈昭眉身上。
    陈昭眉总是漫不经心,总是随心所欲,他总是那么天真无知,不知道自己随随便便的一个回头、一个顿首就能颠倒白瑰的天地乾坤。
    白瑰胆怯。
    他掌着陈昭眉,不让他离开。
    他拘着陈昭眉,不让他肆意。
    他勾着陈昭眉,不让他厌倦。
    他远着陈昭眉,不让他得手。
    全都是因为恐惧。
    由爱故生怖。
    白瑰的眼皮垂下。
    过去梦境中无数个“白瑰”与“陈昭眉”相处的瞬间在脑海中如戳破了洞的管子一样喷涌而出,他的心却像一个被抽空了水的木桶,回归了一种镇定的“空”。
    在这一瞬间,他终于明白自己最恐惧的、最珍视的皆是什么。
    他放空了自己,得到一片澄明的心境。
    纯净的多摩罗旃檀的生机在体内自由地流动,仿佛涓涓细流,又如同汹涌大洋。
    而蔷薇刺转眼已到他眼前,他恍若不觉,只淡声说:“住手。”
    ——真言。
    蔷薇刺仿佛突然被冻住一样,停在白瑰心脏前的一厘之地。
    红瑰的脸上露出惊诧之色:“你不可能……你的真言不可能对我有用!”
    白瑰缓缓睁开眼:“世间没有武器能伤我劫身,可我还是受伤了。”
    红瑰冷道:“这有什么奇怪?我的曼殊神力就是专门克你的多摩罗旃檀体的。”
    白瑰也笑了一下:“曼殊蔷薇能克旃檀,难道旃檀就不能克制曼殊之力?”
    红瑰像是意会过来,吃了一惊:相生相克,本来是极为浅显的道理。但在红瑰的世界里,根本没有一个像样的旃檀族人能克得住他。倒是他的蔷薇刺能把这些自命不凡的家伙一个个抽得皮开肉绽。
    是以,红瑰也把白瑰当成那些族人一样抽了,也没想到白瑰可以反过来克制自己。
    百年魔神,就这样被一个十八岁的小娃娃给辖制住了。
    这让红瑰脸上怎么挂得住?
    红瑰体内气力暴涨,强行挣脱白瑰真言的束缚,冷笑道:“那这次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嘴快还是我的鞭子快!”
    所幸白瑰还只是一个稚嫩的年轻人,他的真言在红瑰身上的作用不能太久。
    挣破真言之网,红瑰再度抬手,蔷薇刺卷动着疾风,在空气中划出电光般闪耀的弧度。
    这一次,他的动作快如闪电,决不让白瑰有说话的空隙。
    冷汗潸然的白瑰,仍拼尽最后一口气,要说出他的真言,但红瑰全力一击的威压排山倒海,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天纵奇才、无往不利的白瑰头一次尝试到真言反噬之痛,仿佛一把刀子在他的胸腔钻洞。
    “嘭”——
    有一样东西,却来得比红瑰的鞭子更快。
    那就是子弹。
    一颗闪耀着灵光的子弹穿过了红瑰的胸腔。
    鲜红的血液在红瑰胸前炸开,艳丽非常。
    红瑰那不能被伤害的劫身被洞穿,心脏之处炸出一片淋漓血花。
    隔着猩红血雾,白瑰眯起眼睛,看到了开枪的人到底是谁
    ——是黑瑰。
    红瑰、白瑰算是两个极端,却又很相似:一头长发如瀑布,一身长袍如流云,从头到脚都写着老式贵族的精致质感。
    黑瑰则不然,他剪一头利落短发,更显脸部轮廓分明,穿一套黑色衬衫,解开两个纽扣,露出引人遐想的锁骨,西装裤笔挺地裹着修长的双腿,勾勒出一种更现代的男士风格。
    黑瑰和红瑰、白瑰走的路子并不一样。他在三不管地带涉险太多,枕戈待旦,发现真言确实有不方便之处。所以,他自制了一种特殊武器——将真言之力嵌入特制的子弹之中,放在弹夹里,需要的时候开枪。就算大罗神仙来了,吃了他的花生米都得解除战斗状态一分钟。
    红瑰冷不防吃了一记暗枪,灵体消散,消失在白云虚空间。
    与此同时,缠绕着陈昭眉的蔷薇藤蔓也应声而解。
    陈昭眉的灵体飘然下坠,却被白瑰眼明手捷地搂住。
    落入带着旃檀妙香的怀抱,陈昭眉似有所感地抬头,却听到白瑰轻轻在他耳边说:“睡吧。”
    ——真言。
    在真言的力量下,陈昭眉毫无反抗地合上眼。
    “醒来后,忘记这里的一切。”
    ——也是真言。
    无论是红瑰还是白瑰,都保持着极致的斯文温文。黑瑰却不然,他把手枪往腰带上一别望着白瑰说:“快走吧。我的子弹只有五发,而且对他的效果不会超过一分钟。”
    言下之意,就算黑瑰和白瑰加起来,也没信心可以打赢红瑰。
    因为无论白瑰还是黑瑰,都看出一个事实——
    红瑰,已然成神。
    白瑰咳了咳,吃力移动受伤的灵体,随黑瑰一起往时空缝隙漂流,又说:“你怎么会来……”
    黑瑰指了指耳朵:“听见了。”
    陈昭眉那声虚弱的呼救,不仅被白瑰听见了,也被黑瑰听见了。
    白瑰点头:“我明白了,谢谢你出手。”
    黑瑰轻轻一叹,目光从陈昭眉的睡颜掠过,脸上的玩世不恭烟消云散,被更为沉重的阴影所覆盖。但他很快转开目光:“你打算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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