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容眼睛一亮,云山居士正是她的宋芸宋姑姑呀。宋姑姑可棒了,画作价值千金,寻常的达官贵人很难得到她一副笔墨。原来这位首辅大人也时不时找宋姑姑要一些字画吗。
但是自己以前好像听谁说过,首辅大人是天下士人的榜样,文武兼修,通习君子六艺外还很擅长书画,那为什么还要找别人求画呢。
嗯,一定是因为首辅大人政务太忙,没有时间画画。容容心想自己可真聪明,简简单单推断出真相了。
容容踮起脚尖去看那张人像,忍不住咦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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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上有个女子,穿着粉色衣衫,月白长裙,很好看很好看,手里拿着两朵花,可花也比不上她一半好看——分明,分明就是她的姨母。
和裕王府里的那几张很像,但也不完全一样。容容忍不住奇怪,为什么首辅大人家里也有姨母的画像呢。
她推理许久,始终想不明白。正在疑惑中,却见首辅单手撑着书案,盯住画看着看着,忽地变了脸色。他勃然而怒,发火“哗啦”一声将案上砚台、湖笔、镇纸等物全扫到地上。
噼里啪啦一阵响,容容在外头吓了一跳。看到首辅大人牙关咯咯作响,似乎不够解恨,将画像拿过粗暴地一卷,直接递到烛台燃烧。
火舌瞬间吞没纸张,燃起“噼啪”声响。烛火顺着烧到他的掌心,首辅大人似浑然不知疼痛一样,毫无知觉。
容容看着手掌心,觉得换成自己肯定特别痛,后怕一会儿又很生气,他怎么敢毁损姨母的写影。
幸好房间里的随从赶紧上前泼了盏茶,又用衣袖再三拍打,终于把画抢救回来。但全身画像只剩半幅。
随从唉声叹气:“小的实在搞不明白,大人这是何意。论理,苏姑娘未曾对不起大人和顾家,甚至多有恩义……论情,大人的心思我是知道的,否则两年前怎会突然中断和周家的议婚,周家姑娘敬慕大人甚至愿意……”
随从长叹口气,“这两年大人差我去了七趟临清,重金也好权势也好恩情也罢,逼着云山居士送了那么些画——这样千辛万苦讨回来,怎么次次都不珍惜,倒像恨仇家似的?”
首辅的大手已经灼伤,红通通的一片水泡,容容听到他冷声道:“谁说我不恨她?”
容容在外面咬碎小牙。心想外头人都说当朝首辅温朗磊落,光明正派,又善衡权用不会迂腐古板,容容自己也对这叔叔颇有好感,谁知背地里他居然这么坏,居然敢恨她的姨母?
容容气咻咻地跑开,心想自己再也不要见到这位顾首辅了!
这誓言很快被打破,七夕在傅家的宴席上,容容又遇到了首辅。
宴席上还有齐左都御史、杨尚书、周侍郎还有文通政使等一班文臣,他们和养父钱寄江关系不错,和义父是前后六年的进士,算同辈人,朝堂上时有往来。
吏部周侍郎等人和瑞王叔叔关系又很近,所以容容在裕王府瑞王府也偶尔会见到他们其中几位,不过大人们讨论政务居多,容容一般不会进去说话。
杨尚书兴致勃勃地跟容容聊天,齐左都御史也问两句她的功课,发现容容开蒙两年多却不太懂四书五经,颇为遗憾地摇摇头。
杨尚书替容容说话,就讲容容背景家世是一流中的一流,长得又很玉雪可爱,还有很多财产,更有很多人爱护她保护她,所以容容只要快快乐乐地当小郡主就好了,犯不着钻研学业或者内训。
不等齐御史说话,容容先摇头否认。谁说她不学四书五经的,只是姨母给她安排的学习读本里,那些东西都在后面,姨母说以后稍稍看过就好,不用太认可。至于女德女训,就是姨母让容容学,容容也不喜欢呐。
当然,容容也知道,不能把姨母悄悄教导过很多次的话说出来,因为姨母曾经说这地方的人不会喜欢她们贬低那些东西,容容要学会伪装,就像玩藏猫猫时要躲得好一些,玩狼人游戏时要装得像一些,这样才会赢。
容容喜欢赢。
所以容容就只讲,她可是把史记看过很多遍的,知道很多名人典故。堂叔他们还夸她很有棋道天分,而且自己还很会数算。
她就要和在场的文官叔伯们比谁算数好,立刻出了个鸡兔同笼的问题,果然把他们考倒了。有个叔叔挺不可置信的,觉得肯定是容容提前背下来的,就变了变数值,重新出一道。
容容从小就对这些很感兴趣,对解法也很明白,当下蘸着水在桌上比比划划,很快又解出来,其他叔叔还在皱眉苦思呢,只把他们都惊得目瞪口呆。
容容尾巴翘到天上去,大声嚷嚷了一句,她才不会错呢!
这时坐在上席,自从容容进到敞轩就一言不发的顾首辅忽然开口,问是不是她并非由男女夫子教导,而是从小被姨母教着这些。
首辅大人虽然在问话,但语气却很肯定,又不知对谁说话,讲容容的姨母本身就是很懂这些的,天底下没有钱粮师爷能和她相提并论,当年——
他左手突然捏碎杯盏,没有下言。急忙有奴婢上来给他打扫更换,慌忙取药包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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