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放了下来,潮湿又温热的海风吹拂着她。
她的脸庞、唇角都黏上了头发,他正想替她拂开,她就睁开了眼睛。
他的脸离她是那么近,近得她可以感受他的呼吸,甚至是他的心跳声,咚、咚、咚,一下一下,强壮而有力。
她眨了眨眼睛。
明雪别开脸,靠回到了座位上。
她嗔,“怎么到了也不叫醒我?”
他只是说,“夏夏,别勉强。如果你感到不适或累了,我送你回去。”
“好的,小叔叔,我没事。我是铁打小超人嘛!”她将汗湿了的发拨开,别在耳后。
他说,“我看你不是什么小超人,就是个暴躁妹。”
暴躁妹一瞬之间变成了河豚鱼,脸鼓鼓的。
他揉了把她发,把她长发又揉乱了,鸡窝一样蓬在脑袋上,他看了心情大好,“你看,很符合你暴躁妹的形象。”
她笑着捶了他一记,一边下车一边摘下手腕头绳绑了个马尾辫。
“小叔叔,一起来吧!糯米糍很可爱的。你那么喜欢动物,绝对喜欢豹豹!”
明雪跟着她走近海豹。
盛夏问守在不远处的陈丁丁,“海豹妈妈没有回来吗?”
陈丁丁摇头叹气,“没有。”
所有人都退得很远,就怕海豹妈妈突然回来看见这么多人在,被吓跑了。
陈丁丁又说,“哎,你不知道,要劝服那些抢新闻的媒体、和围观的群众不知道多难!其实,就连我们都不敢靠太近,就怕影响了海豹宝宝。”
盛夏拍了拍他肩膀,再度往前走。李旦守在更远的地方,拿着望远镜观察海面,一旦发现海豹妈妈,就会通知所有人马上撤退到遥远的安全距离。而方才,陈丁丁其实也待在离海豹几十米远的地方。别的队员则是守在各处,不给任何人走近这里海滩的机会。
盛夏在离海豹两米的地方停下,它圆滚滚的身体在动来动去,感觉很不安。她仔细地做检查。
明雪说,“它看起来不太对劲。”
“饿了!”盛夏回道,“其他一切正常。它在自然界里,虽然不是强壮的那一类幼崽,但其实是算全身健康的。照理说,它妈妈不应该会抛弃它。”
盛夏蹙眉沉思。
因为她曾喂过它喝奶,此刻糯米糍见了她仿佛见了妈,高兴得唱起歌来,一直嘤嘤个不停,还不断地往她身边拱,完全一副撒娇的模样。
可她只是一味地退。它疑惑了,也停了下来,开始有感情地嘤嘤,很伤心的样子。就连明雪都看出,它是在哭了。
明雪心软了,柔声问,“夏夏,既然它饿了,要不再给它一点奶?”
“奶多得是。还真不是奶的问题。如果它过度依赖奶瓶和人工投喂,就算它妈妈回来了,也会导致它吃不惯妈妈的奶,甚至会丧失吸吮奶-头的本能。我们这边还是不要过多人工干预的好。”盛夏一脸坚定地说道。
无论它怎么嘤嘤,她依旧是铁石心肠模样。
后来,又等了两个小时,已经凌晨四点了,所有人都疲惫不堪,而小海豹也整个豹地瘪了气。
陈丁丁有点拿不准主意,问:“要不要喂一点?饿坏了也不行啊!就算它妈回来了,它饿出毛病来对它也不好。”
盛夏斜了那只圆滚滚一眼,只见它正拿圆圆的水润大黑眼珠子偷偷瞅她,她呵了一声,道:“没关系。这家伙贼精着,看得出身体状态很不错。还可以再等等。”
陈丁丁心道:我一个大男人,不不,加上旁边这个快一米九的大男人看豹豹都心疼得不行,换了别的女孩,早去喂它,宠它了!呵,这女人,心这么硬,啧啧,可怕!
突然,各自的手机震动了,他们一看,是李旦通知他们,立马撤退,疑似有海豹游过来,马上就要登岸了。
明雪猛地抬头,在海里很远的地方,的确有一团小黑影,隔得远看不清楚,但速度的确很快。
一伙人,把所有工具全部拿起,安静、快速地离开了现场。
他们躲在很远的大石头后,举着望远镜观察海滩上的动静。
“来了,来了!”海洋研究所里的同事一个比一个更激动。
明雪举着望远镜,看着一只巨大的海豹爬上了岸,几乎是冲到了糯米糍的身边。
两只海豹互相亲热地嗅嗅,磨蹭,没多久,母海豹就躺下了,糯米糍爬到妈妈身边,开始寻找乳汁。
一开始,它找不到,嘤嘤嘤地叫,看得一伙人心焦。
后来,它终于找到了,开始大口大口地吸吮。
看得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陈丁丁吁出一口气,“它有母乳了!”
明雪心中骄傲,借着自己身高的优势,又摸了摸她头,“还是我们夏夏最棒。不干预,才使得糯米糍马上就适应了过来。”
“是。或许看起来很残忍,很无情,可是这样对它们才是最好的!”盛夏说,“但也要评估,如果它妈妈不回来,早上六点就得再喂奶了。幸好,它回来了。”
明雪不了解这一方面的知识,又问,“你不是说过海豹宝宝最快也要半个月后才能下水吗?那这段时间,它们怎么办?”
其实,一整个晚上,盛夏都在分析,也想通了一些问题。她说,“按理说,它们应该要待在无人的海滩上。尽管还是有挺远的距离,但在地理位置上来说,在我们这座小海岛的另一边,也就是附近海域——有一块圈起来的海豹栖息繁殖保护区,也是无人到的边缘海滩。正确的海洋溯回路线,要生产的海豹妈妈应该是要游到那一区的。这里人很多,不是适合它们的地方。我估计,是海豹妈妈在溯回的过程中,忍不住了,在离这里不远处生下了它。然后驮着它游到了这里登岸。但过程中遇到人,它过度惊慌就逃回海里了。按说,一般情况下,母海豹等于是放弃了幼崽了,但它又回来了。它的母性很不错。它可以让糯米糍伏在它身上,带着它游上一程的。但说到底,它们始终得上岸,幼崽不能下海。”
李旦说,“我们刚才给幼崽植入了追踪仪。现在也可以远距离给母海豹植入。我们和政府聊聊,驱使人群两周,尽量不打扰它们。如果这里没有什么人,母海豹白天去捕鱼,晚上依旧会回来这里哺乳幼崽。等两周后,它们就会自动离开。”
“又或者,我们帮忙将它们直接运到海豹保护区,让它们在那一区生活。”另一把声音响起。
盛夏一回头,看到的就是身上穿着白T恤,心口上爬着一只绿海龟的男人走了过来。
是绿岛海龟和海洋生物保护基地的人员到了。
刚才说话的是黄东,是绿岛基地的管理员。盛夏认识他,她说,“目前来看,其实运它们去海豹保护区才是最妥当的方案。”
“是。”黄东说,“留在这片属于人类的海滩,变数太大。”
“万一惊吓到了母海豹,幼崽将面临再被抛弃的风险,那对它的心理状况将会有很不好的影响,甚至会抑郁。”黄东带来的兽医兼基地管理员费海说道。
盛夏说,“我也是兽医。如果要运输,只要把母海豹弄晕。但打麻醉的量得非常准确。糯米糍不惧怕人,可以让它保持清醒,运输时,它保持清醒还能吃妈妈的奶。”
“没问题。我已经计算好量了。而且我们通知了斑海豹保护区管理局,也和你们这边的海洋水产科研究院联系好了,为了减少海豹母子的精神压力,借用援救直升机送它们过去。有直升机,可以缩减大量时间。估计今天上午九点,最迟十点就到了。所以在麻醉药用量上,我们用最轻微量。对母豹身体也好。直升机马上到了,会停在另一边。现在得给它麻醉。”费海回答众人。
海洋研究所这边,老大李旦说,“盛夏,你拿一桶鱼过去吸引母海豹注意力。你是女性,没有男性的那种压迫感和攻击力,它们也会放心许多。而且,糯米糍喜欢你,这种微妙的互动,母海豹也能感受到。母海豹会更放松。给母海豹麻醉后,还能给它植入追踪仪。”
大家说干就干。
盛夏拿了一大桶鱼,极缓慢地接近母海豹。她冷静而谨慎,心跳的频率控制得很好,也会时不时地停下观察母海豹动态。
所幸,母海豹并没有过度排斥。一开始察觉到有人时,它动了一下,但糯米糍一口咬着她奶-头,哼哼唧唧抗议、大力吸奶影响了它,而她也适时地停下等待,这一等就是半个小时,然后又一点点地靠近。
离彼此很近时,糯米糍高兴地想扑去她那里,被它妈妈阻止了。母海豹警惕地看着她,不断地拿头将幼崽隔开。
站在海滩另一边的明雪喃喃,“真不可思议。”
费海也是海洋生物学家,他说,“是。这样做,其实也是要冒很大风险的。毕竟成年海豹也重达120公斤,一旦受惊对人类发起攻击,将会非常危险。”
听得这里,明雪一颗心紧绷起来,随时作出要扑过去挡在她身前的动作。
黄东见了,安慰他,“没关系的。她也是学海洋生物的,很清楚它们的每一步动作及情况。她不会作出激怒它的举动。而且她也带了可以近距离用的飞镖式射针麻醉剂,真有不妥,这么近的距离,可以麻醉它保护自己。”
盛夏把一桶活鱼倾倒,鱼顺着小半桶水直接蹦到了海豹那里。母海豹疑惑地看了看她,而她又保持入定状态,也不看它,不和它作眼神对视,仿佛透明人一般。
又僵持了二十分钟后,饥肠辘辘的母海豹开始大口吃鱼。
等它吃得差不多了,费海提着另一桶鱼,也极缓慢地靠近。
母海豹得了滋味,又感觉不到危险,再闻到越来越近的鱼味时,就变得激动起来。
她甩甩头,鼻孔扩张,哼哼唧唧的。
盛夏就笑了。
这一次,费海走过来的速度要快上许多。母海豹也没有产生任何应激反应。
但费海没有靠近,盛夏也开始倒退,离母海豹远了一些。她接过他的水桶,再度走回原位,然后把鱼倒给它。
彼此都做了多个计划,实在不行,那就让它们保持原状,让它们留在这片海滩;如果母海豹一旦放弃幼崽,那就由绿岛基地的人负责喂养和将来的野放。
但盛夏更希望的是,这一次能成功。
这时,天空有海鸟掠过,发出巨大的叫声,而海浪也轰一下冲过来,带着微微的震颤。费海是个经验老到的海洋学家,就趁着这一霎,将麻醉针射进了它的尾部。
母海豹没有多久就陷入了沉睡。
它的呼吸平稳,所以糯米糍也并没有收到惊吓。
一众工作人员将大玻璃箱子运了过来,而直升机也随时准备着了。费海将微型追踪器植入了母海豹的身体里,并说,“你们所里也忙了一整天了,先回去休息吧。剩下的交给我们就好。放归时,我们会拍视频给你们发过去的。”
盛夏看着大家帮忙,用吊机将母海豹和糯米糍放进箱子里,整个过程都没有人触碰到幼崽,她松了一口气,可又有点不舍。
“小叔叔,”她牵着他手,这时候,才露出一点特属于女孩子的脆弱与柔软来。
明雪抚了抚她背,温柔道:“没关系的,夏夏。这对它们母子来说才是最好的。如果你想它们了,我带你去海豹保护区找它们好不好?”
黄东了然,人与动物的感情有时候真的很微妙,这种不舍,正是因为深爱。他说,“有追踪仪,要找到它们不难的。放心吧!”
费海问:“那只幼崽是男孩还是女孩?”
她说起它时全是骄傲,简直是在赞自家孩子一个模样,“是个很会嗲的pretty boy呢!”
费海听了,笑了起来,“母海豹,你给它起个名吧!”
盛夏想了想,道:“她挺温柔的,就叫大温柔。”
“好。”费海回过头来,玻璃箱是带门开关的。“哒”一声响,门关上了,然后一块巨大的黑布盖了下来。
不过一会儿,海豹母子就看不到了。盛夏不无惆怅,“糯米糍,你这个嘤嘤怪也吃多点,快高长大啊!”
费海说,“好了。我们得走了。这一次,辛苦大家了。没有你们的守护,它们母子只怕要分离了。”
盛夏不是个能说会道的人,她再没有说话,只是红着眼睛送走了她的糯米糍。
明雪握着她手,轻摇了摇,说,“夏夏,你的祝福,它们收到了。它们母子会很好的。而糯米糍也会快高长大。”
她吸了吸鼻子,借机一把抱住了他,故意装出哭音,“小叔叔……”
“好了,夏夏别难过啊!我们回吧。我给你做好吃的早餐好不好?你看都快天亮了!”
“好!唯有美食和小叔叔可以治愈一切悲伤哇!”她拉着他胳膊,就往车子跑去。
他则嘱咐,“你脚上还有伤,别跑那么快,别再折腾!”
她调皮地挤了挤眼睛,“那要不你抱我过去。”
明雪脸红了,牵紧了她的手没说话,但每一步都走得极稳,小心翼翼得很,就怕她会摔了。
她心头一甜,嘿嘿道:“你才是我的大温柔呐!”
她说话声太细,他没听清,问:“什么?”
“我说!”她加大了音量,“我好饿呐!”
他笑了,“回到家,我马上做给你吃。夏夏,乖啊!”
ps:小剧场
明雪:小海豹真会嗲(微笑脸)
盛夏:小叔叔,我也很会嗲~~你
盛夏:小叔叔,我只对你一个人嗲~~(小小声哔哔:尤其是在床上的时候……)
明雪:心心心(扑通扑通扑通)
盛夏:我比较喜欢听(啪啪啪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