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日暮黄昏,夕阳的余晖落在原野上的时候,两人终于踏上返途了。
荣王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山坡上那撮坟茔,大理石墓碑洁白,映着夕阳,仿佛她在冲他告别微笑。
他冲她用力挥了挥手,最终调转了马头。
初春的风冷,但已经褪去的寒意,有小男孩吸着鼻涕在驿道上打闹追逐,挑夫农人吆喝骂着,洪亮的声音里却掩不住笑意。
有小商贩停在路边的茶棚里,喝上一碗粗茶解渴,再重新挑上担子去赶城里的夜市。
他们的生活未必没有苦难,但淳朴的脸上满满都是对生活的希冀。
在这个日落的黄昏里,继续着他们日升日落一成不变的生活,但他们却很满足,也很感恩。
“西垣治理都很好。”
百姓的状态,最能清晰看出来新的当政者态度。
沈箐侧头笑道:“这里面有你的一份功劳。”
荣王闻言,不禁笑了下。
他侧头,两人相视一笑。
心底那些黯然和郁郁到底是去尽了,若说什么最治愈,那大约就是一个人对理想的期盼和实现吧。
沈箐笑着说:“你要再接再厉哦。”
荣王不禁柔声应了句:“好。”
两人并驾而行,环视着忙忙碌碌又生机勃勃的市井小民,一路进了城,回到了郡守府。
沈箐送荣王回他住的梵星院,她向来都是这样的,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女孩就需要被照顾,荣王是伤员,她便自动自觉先送他回去。
是那么自然而然,大大方方,让人一点都不觉不对劲儿。
她就是这么一个人,一个坦诚而大方,阳光风火又温情似水,独特得让人移不开目光的一个姑娘。
夕阳的余晖还在,昨夜下过月,早春的杏枝带着青葱水意,探出墙来,一个个粉嫩的花苞带着红晕,悄然绽放在枝头。
她站在杏枝下,伸手戳了戳垂下来杏枝,杏枝颤了颤,抖落一阵小水珠,撒了她一脸,她眯眼缩了缩颈,却轻笑起来。
白生生的牙齿,粉嫩的俏脸,她顾盼之间,不知自己和这早春的杏花是相得益彰,竟一时不知是谁更美。
荣王有些心潮起伏,刚才一路上就辗转在舌尖的话,就忽然有勇气吐了出来,“阿箐。”
他轻轻唤了一声,忍不住握住她的手。
——他是喜欢沈箐的,一直都喜欢,只是从前因为不能自主,所以从没想过透露。
可是,这些顾忌现在都没有了。
而这段时间,他人生的最低谷最悲恸之际,是沈箐在全程陪伴他鼓励他。
悲伤终于被时间稍稍抚平之后,面对每日都细心陪伴开解他的她,他无法不动容,也无法不更加沦陷,在这个春日的黄昏里,突然就生出了告白的冲动。
他一抓住沈箐的手,沈箐一愣:“???”
而刚刚下马,快步行至此处去接沈箐,却刚好远远看见这一幕的燕长庭,却恨得一夕咬碎了牙关。
噩梦一般的情景,他害怕了无数次,却就这么突兀出现在他的眼前。
浑身热汗,却一夕手足冰凉,他浑身叫嚣着冲出去,这一刻脚下竟然迈不动半步。
他僵在墙后,眼睁睁听着,荣王柔声说:“阿箐,阿箐,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从前我们还说过要一起看桃花呢,待到仲春之时,我们就一起去,可好?”
作者有话说:
燕崽qaq: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我要杀了他啊啊!!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摘自宋.晏几道
呼!先来一点感情,再接下来感情剧情一起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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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荣王和沈箐有桃花之约的时候, 两人还是未婚夫妻。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含蓄吐露了他在婚约解除之后的黯然和孤独。
“当时明月在, 曾照彩云归”,则是他满腔的相思和期盼。
老实说,这告白可比燕长庭的高水准太多了。
只可惜,沈箐并不能回应他。
沈箐一怔, 抬头, 杏苞摇曳, 英挺隽秀的青年长身而立, 一双饱含情愫和期盼的眼眸格外明亮。
只是, 这样的目光于她而言实在太过沉重了,沉重得一下让她有点手足无措。
她,从来没有考虑过会和荣王在一起呀。
不是荣王不好, 而是两人缘分不够。
是的,荣王很好很好, 像他这样的暖男大哥哥,她甚至曾经心动过。
只可惜她当时就很清醒,就像曾经对燕长庭说过的, 她没想过恋爱和嫁人,所以婚约解除, 她惆怅一把也就早早就过去了。
后来, 她也隐约察觉到一点荣王的心意,在两人分开又彼此通信的时候,沈箐能做的, 也只是装作不知, 不给予回应, 以免造成误会。
彼时天各一方,各自阵营,根本不可能,这样无言体贴的方式最适合彼此。
可时移世易,荣王已经和他们同一阵线了。
沈箐低了低头,她酝酿措辞,半晌没做声,而荣王何其聪敏,眼里明亮的光芒只闪亮了片刻,他怔了怔,眸光慢慢黯淡下去了。
“……其实,你不必在意,我知道,情不可枉求,我……”
他竟有些语无伦次。
却还在安慰沈箐,给沈箐台阶下。
沈箐心里的愧疚简直无以复加,可问题是,再怎么愧疚,这种事情也是不能胡乱答应的。
她抬了抬头:“对不起,祈哥哥,我……”
在她对不起一出口一瞬,荣王心口一痛,难以言喻的梗痛自心脏蔓延至四肢百骸,他甚至有些眼眶发热。
“……没事,没关系的。”
“对不起,是我莽撞了,是我的不好!你别在意,别在意,”这注定是一个黯伤的过程,但荣王这一刻实在感觉难以承受了,在他失态的前夕,他勉强对沈箐说:“好了,今天谢谢你,晚了,你回去休息吧。”
“我也回去了。”
“好。”
沈箐转了转身,两人顿了顿,最终她先迈步,两人擦肩而过。
那支探出墙头的早杏轻轻摇晃着,荣王眼前模糊,他仰头强行忍住,半晌,快步冲回去了。
……
沈箐轻轻叹息一声。
她听得见脚步声,顿了顿,片刻,回身看了一眼,荣王的背影消失在眼前。
沈箐忍不住揉了揉额角。
真是作孽啊!
唉,但荣王过来之后,这大概是早晚都会有的一幕吧。
她总不能违心拖着别人,这是不道德的,她又不是海王。
家里头那个还烦着呢。
她是真没心思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了。
早点说开,也是好的,以免平白耽误一个大好青年。
这么想想,心里舒服了很多,沈箐叹了口气,伸手拨了下垂在眼前的几条杏枝,转身往回走。
但谁料一转过大弯,迎面却和站得很边缘的燕长庭撞了一个正着。
他身上甲胄还未卸呢,一头撞上去,坚硬的甲片差点把沈箐的鼻子都给撞扁了,疼得她眼泪哗哗,剩下那点子惆怅瞬间就飞了,“你杵着干嘛呢?”
疼死了疼死了。
“你该不会又在偷窥吧?” 沈箐捂着鼻子,警惕眯眼。
对比起沈隽,沈箐可太清楚这家伙的尿性了,都不带猜的,第一句就直击核心。
燕长庭:“……”
“我不是,我没有!”
他赶紧叫屈,事实上这次真没有,他真的是凑巧碰上的。
沈箐狐疑打量他半晌。
好吧,暂且相信。
但这家伙嘴角快咧到耳后根去了。
燕长庭虽然有点着急,就差举手发誓了,但他难掩神采飞扬,估计就是立马把朝廷大军全歼都不见得会乐成这样的。
沈箐嫌弃:“去去去,你笑了太恶心了!”
这家伙乐啥,她可太清楚了。
沈箐翻了个白眼,“傻乐什么,赶紧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