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院门外那棵树下,老屋海棠,青砖长巷,风一吹,芽蕊如雨,那个眉目惊艳的青年正站在树下在等她。
晨光清亮,照在他和海棠树上,他在微微笑着,在看着她。
一见到沈箐,他明显就高兴起来,快步跑过来,“你起啦?”
“废话。”
沈箐瞅了眼怀里的花束,其实不是第一次了,只要他在西垣,只要他有空,她门前就会时不时出现一束这样的素花。
不过先前她太忙,都没心思认真去看。
她低头欣赏了一番,笑了下,才回头就把它搁回门边的长案上。
燕长庭眼睛很亮,“……你喜欢吗?”
她斜睨他一眼:“还行吧。”
得了这么个答案,他也不气馁,继续问:“阿箐,那,你今天还去那边吗?”
说着,嘴角往下撇了撇。
还有哪边?当然是荣王那边了。
“不去了。”
荣王好了,昨天那事以后,她还是暂时不要出现的比较好。
燕长庭一听,唇角又翘回来了,他忙问:“那你今天打算干什么呢?”
“干什么啊?唔,先去看看二姐和彘儿吧!都好久没去看她们了。”
燕长庭点点头,不过他提醒沈箐,“不过今天可能魏渠带她们出门去了。”魏渠也和他一起回来的。
“去哪里,逛街吗?”
彘儿这小妞,十分地活泼,已经学会走路了,屋里关不住她,整天想出门,她姥爷她舅舅天天有空就带,这个沈箐是知道的,可是魏渠?
她一脸惊悚,什么情况?这里头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吗?
显然是有点情况的,燕长庭照直说:“近来只要回西垣,他就会过去探望她们母女。”
而魏渠近来回西垣都挺积极的。
魏渠是被耽搁了的大龄青年,都快三十了,而沈恬是个温柔似水的古典美人,和沈箐完全不是一类型,真正体贴温柔的大家闺秀。
前头沈箐燕长庭忙着荣王的事,她外甥女则是拜托魏渠护送回来的,毕竟一个未满周岁的小婴儿不好这么赶路,居然还产生了意外的化学反应?
沈箐还不知道呢,天啊!
她拍拍额头,太魔幻了,“……行,那我们先去看看吧。”
震惊完毕,沈箐往沈恬母女的院子去了,到那边一看,还真出门了。
她啧啧啧一番,等她吐槽完这个不可思议的世界之后,一直在点头附和她的燕长庭顿了顿,他有点期待问:“那今天你是不是没其他事了?”
他特地打听过的。
“前线和内政也没什么大事儿。”
所以,燕长庭今天腾出一天,给自己放了假。
他有点期期艾艾:“今天是补天节,我们出门玩吧!”
他们都好久好久,没有一起出门玩耍过了。
沈箐侧头,燕长庭有点紧张,半晌,她点点头,有点欢快:“行啊,那走吧!”
原来今天是补天节啊,那就给自己放一天假呗!
她十分愉快地决定了。
燕长庭大喜,一拉她的手腕,两人往府邸后门跑了过去了。
这样的情形,曾经有过很多很多次,带燕长庭偷溜出门玩耍,沈箐轻车驾熟。
两人也没带亲卫,直接拉马穿过后门,到街上去了。
补天节,现代可能很多人不知道这个节日了,但在古代却挺隆重的。
今天不管主妇和少女都不动针线,意思就是不干活儿,祭女娲,小家小祭,大族大祭,官方有祭祀活动,城镇和村庄都有专门的街祭和村祭。
说是祭祀,其实也差不多等于庙会形式,玩的闹的吃的,今天还有个特殊活动,就是戴彩石洗野浴,补天浴日嘛,男女老少都会赶到河边,撩衣袖撩裤腿,去浇一浇洗一洗。
沈箐从小最喜欢这种民俗节日了,浓郁古色古香的节日氛围是现代没有的,她基本每个节日都不落,能出门的出,不给出挖门盗洞也要出。
所以也算十分熟门熟路了,混进熙熙攘攘的人群,兴致勃勃从街头逛到街尾,然后捡了几个喜欢的摊子解决了早饭,之后踢踢踏踏骑着马出了城,围观了补天庙会,之后燕长庭像变戏法一样,摊开手心递给她一块雀卵大的彩石。
寻常彩石,是石子染的,街边一文钱一个,店里三文,到了今晚收市价格大约还能折半。
但燕长庭递给她的这块彩石,是真宝石,玳瑁,古代玳瑁本就很珍贵,而他这枚,红白相交,颜色鲜艳,又晶莹剔透,花纹清晰色泽柔和明亮,居然还做出了拇指大小的雀卵大小。
要知道这玩意几年才长一毫米的,这得多难得啊!
燕长庭轻声说:“是在洺城得的。”
他当时一看见它,就想,她肯定会喜欢。
不过本来是没有孔的,他费了很多心思,才在上头钻了一个小孔,穿上了一条五色彩绳。
要是沈箐以后想用来镶钗环,也可以解下来重做。
沈箐摩挲了下彩石,很快就发现小孔有点新,她瞅了他一眼,没吭声,把它挂在脖子上,她兴致勃勃左右看看,又问:“那接下来,我们去哪呢?”
“去河边吧。”
也对,野浴嘛。
但沈箐发现,燕长庭说这个的时候,眼里的光芒好像一下子就绚烂了起来。
他拉着她的手,两人打马往垣水奔去,他带路的,没有往人群最密集的中段,反而往上游去了。
西垣上游是山,走到半路下了雨,不过不大,两人披上蓑衣,微雨纷纷,反而十分应景,路上的大人小孩都欢笑了起来。
今天开春早,雨水不多不少,绵绵密密润泽大地,这可是个好时年。
远处青山如黛,一泓玉带河自上游蜿蜒而至,芳草萋萋,马蹄践在不知名的野花上,留下满地的芬芳,一直到垣河边,沈箐才知道燕长庭为什么这么高兴。
原来他今天真准备了节目。
一艘小小是渔舟,他披上蓑衣卷起裤腿,让沈箐坐在船栏上,他一撑篙,小舟就悠悠去了。
这正是个落蕊纷飞的好时节,水暖春江,鱼跃鸭肥,又未有洪水期,一江春水碧粼粼,尽是看不尽的大鱼小雨在水下穿梭游动。
沈箐玩心真的起来了,站起来用力抛网,可惜她不是渔夫,这里的鱼儿太聪明了,抛了七八.九十回,结果差强人意。
结果只捕到大鱼四五条,小鱼十来二十条。
沈箐把小鱼都放回去了,兴冲冲提着她的大鱼,哒哒哒打马回府。
回到郡守府,她提着湿漉漉的裤脚和她今天的收获,正在燕长庭催促下回院子先换衣服。
临进去前,他忽然和她说:“我们今天先打鱼,等以后有机会了,我们再出海。”
沈箐一愣。
原来是这样啊!
他问:“出海和这个是一样的吗?”
这个傻子。
当然是不一样的啦。
玩海钓和内河打鱼怎么能一样?
可是沈箐回头,看着他那双晶莹剔透的漂亮凤眸,他笑得很高兴,她却并没说出这样的回答来。
半晌,她笑着说:“不知道啊。”
她偏偏头:“想来应是差不多吧?”
燕长庭果然更高兴了,“那我多练练!听说海上风浪大着呢。”
“好啊,那你就好好炼。”
他笑着,接过沈箐手上一直舍不得放下的大鱼,催促她:“你快去换衣服。”又懊恼,他忘记带替换的衣裳。
沈箐笑笑,转身快步往里行去,在关门的时候,她回头望一眼,燕长庭还站在那里,一手拎着五六条滴答淌水的大鱼,翘着唇,在抬头望着她的方向,
……
他的心意,她都体会到了。
可能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这么一个人这么把她放在心上。
这顿鱼宴,大家都吃了津津有味,沈箐享受自己劳动成果,本来也该喜滋滋的。
但她高兴之余,难免也添了几分不是滋味。
沉甸甸的,坠在心坎上。
吃饱回房间,她抓抓头发,啊啊啊快秃了好不好?
燕长庭越是这样,她越是左右为难啊。
她都舍不得伤他的心了。
可是,那边却也有她割舍不下的东西。
这一点,大概只有陪伴了她二十多年的系统最了解了。记忆里那个青葱还带着一点点稚嫩的小姑娘,眼睛闪闪发亮,天天和它念叨要解开妈妈和弟弟的误会。
随着年长,倒是不念了,却牢牢搁在心上。
二十多年坚持不懈,人这一生能有多少个二十年,都成执念了。
沈箐苦笑,说不知道怎么办了的时候,它想了想,提议她:“要不,消除他的记忆吧?”
“什么玩意?”
沈箐把蒙头的被子拉下来,霍地坐起。
系统再说了一遍,他们多年相伴,见沈箐这么烦恼,它也挺着急的,于是想来想去,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可以耗费能量消除他们的记忆。”
就好像现代出车祸,某些人会永久性失去一段记忆那样,或许是忘了某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