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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明以前也骑着他的肩膀在河边玩,但那时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包括先前他背着她上楼的时候都和现在不一样。
    现在的感觉她也说不清,只知道虽然已经离开了那个又蒸又烤的浴室,她整个人还是没能凉快下来,反而感觉身上干燥的浴巾已经不再干燥,原本刚洗过澡清爽一片的身体也不再清爽。
    顾慎如在浴巾里无措地缩紧了肩膀。
    但很快,这种陌生的感觉就突然中断。
    陆别尘把她抱进她的房间,直接放在床沿上,拐杖留在她身边。“自己穿衣服。”说完便转身离开,动作很轻地从外面关好了门。
    听到门锁响时,顾慎如拱出一只手来掀起盖在头上的毛巾,盯着已经关拢的桃木色房门看了半天,胸口起伏不定。
    所以……火真的只烧她一个人呗。
    她搓搓脸,倒在床上翻滚了几下,好一会儿才把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绪消化下去,有点丧气地从床上爬起来找衣服穿。
    从北城家里带出来的旅行箱已经被陆别尘拿进了房间,平放在她触手可及的床尾凳上,小床上铺了新的床单,是她喜欢的鹅黄色,枕套和被套上有小仓鼠的卡通图案。
    她套上衣服,一头倒进卡通枕头里看着天花板上的灯。
    老化的灯泡的光线暗淡,微微有些闪烁,她的心情也一样。没洗过水的床单和枕套散发出新布料的气味,给人安全感与陌生感并存。
    窗外天已经黑了,那棵法桐树在夜风里轻轻地晃,伴有夏蝉嗡嗡的夜鸣,让人慢慢生出倦意。
    由于刚才那一阵“火烧自己”,顾慎如暂时不想再看见某个人的脸,所以她也没有再出房间,就赖在床上心不在焉地玩她的旧玩偶。
    留在雪城的玩偶没有北城多,放在床脚小小的一堆。多亏之前被塑料布盖得牢,这些娃娃都都跟新的一样,上面一点灰尘都没有。她躺在床上,童心大发地给它们排了个队,然后掏出之前陆别尘从商场娃娃机里给她抓出来的那只酷似金牌的毛绒耗子,放在队伍末尾。
    看来看去,她又把毛绒金牌拿到前面,摆在第一个,正对她的脸。
    玩了一会儿将睡不睡的时候,梁芝突然打电话来,一接通就是极快的语速。
    “宝儿你干嘛呐,发那么多信息都不回!害我还以为那个谁把你给怎么了呢!”
    “呃。”顾慎如一时无语。是啊,她自己刚才也以为……
    但梁芝只是开个玩笑,接着就关心起她回到雪城的情况来。关于这个,顾慎如刚好也憋了一肚子感慨没人分享,于是立刻把从北城出发以来的事情挑着讲了一遍,从用小钢腿滑冰的小姑娘给她写情书,到顾闲去世时来帮忙的其实是陆别尘,再到家里的老房子也是被他买走的。
    梁芝听完诧异得使用了一系列感叹词,之后说“宝你等一下,我先去把宋振弄死”。过几分钟,她才回来捡起电话,“然后呢?”
    “什么然后,没了啊。”顾慎如已经在抱着手机打瞌睡,迷迷糊糊回她。
    “啧。”另一边梁芝发出嫌弃的声音,叹了口气,“宝啊,你也不小了,我真的不想每次都是我来问这个问题,显得我很像大妈。”
    “啥呀……”顾慎如这时候困得眼皮都撑不开,胡乱咕哝几句就要挂电话。
    “喂喂喂,顾慎如小同学,你给我态度端正点儿!”然而梁芝突然开启了小妈模式,嘣嘣敲着手机话筒,就好像在敲她脑门儿。
    “啊,你好烦。”顾慎如直接把手机扔床边了,但梁芝精神十足的声音还是从里面清晰地传出来。
    “所以然后,”梁芝咬着字问,“你和那个谁,你俩现在是啥、关、系?”
    作者有话说:
    一则作者乱入的小剧场:
    阿如:林小土好烦,怎么又只伸个手!
    作者:宝贝你还想让他伸哪儿,跟姐姐说。
    阿如(愣住半秒之后化身捂脸毛毛虫):啊啊啊姐姐坏!
    尘仔闻声赶来,一边护住阿如的耳朵一边皱着眉打电话:喂晋江么,投诉一个无良作者,光天化日之下企图教坏小朋友……
    ---thankyou---
    对不起开了个恶俗的玩笑,祝各位周一平安。
    第45章
    顾慎如听到梁芝的问题, 一直在打架的眼皮突然撑开了,但又没想好说什么,只是含糊地一个“啊”, 一个“呃”。
    梁芝:“嗯?”
    这跟她预想的不一样。还记得第一回 问这个问题的时候,顾慎如说给她二十五分钟,她去通知一下对方。
    “宝你醒一醒。来乖, 别吊姐姐胃口。”梁芝不放弃, 又敲了两下手机话筒。
    电话这一边, 顾慎如已经醒了, 正闷不吭声把毛绒玩偶一个一个往床边的墙上扔。
    让她说啥,她也不知道现在到底是谁在吊谁的胃口。她现在又不像小时候那么自恋又脸皮厚, 可以直接冲到人面前大声说出“我现在正式通知你”这种话。
    最终, 她敷衍了梁芝一句“不知道”, 就草草挂断电话。
    “那你赶快搞清楚啊, 这么没用呢你现在……”梁芝被挂断前挣扎着又说了半句。
    顾慎如动作毛躁地抱着被子翻了个身, 把硌到脸的毛绒金牌挖出来往墙上扔。玩具小老鼠弹回来刚好掉回她面前, 瞪着眼好像在看她。
    “看屁!”顾慎如给了它一拳, 虽然也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梁芝问的那个问题她从八年前到现在就从来没搞清楚过,最开始什么都不懂,天真地以为“通知”了就算数,然而最后那通电话里,他却说“没有答应过”。这简单一句话让她这么多年都深深陷在自作多情的阴影里。
    现在虽然知道了当时他是在老吴的胁迫下说出的那些话, 但除此之外他也没有再多解释。
    自重逢以来,他总是出现在她情况最糟糕的时候,将她从深水里打捞起来, 但也就仅此而已。她现在已经知道他不像梁芝说的那样身负婚约, 知道热情的女同事只是“一起拼饭的”, 也知道那些被他存起来的“情书”并不是写给他的,但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者他想要什么。
    他的关心和照顾永远保留着分寸感,几近冷漠的分寸感,让她到现在还会时不时地怀疑他们是否从一开始就只是医生和病人的关系,只不过以前认识。当然,他也从来不主动提起以前的事情。
    顾慎如觉得这种矛盾感很折磨人。
    他真的就像一个影子,你可以看见他,但不能拥抱他,他时时跟随你,但永不回应你。
    天花板上老旧的灯在闪烁,毛绒玩偶被顾慎如扔得满床都是,在灯下化成无数个颤动的小影子。
    顾慎如被这些影子包围着,思绪万千地睡不着。
    辗转了不知多久,她终于爬起来,推开房门。
    客厅里留了盏落地灯,灯下的人睡着。
    另一间卧室由于先前窗没关好,地板和家具都泡了水一时半会儿清理不出来,所以陆别尘就把床铺在了客厅的长沙发上。因为前一晚一直在开车没有休息,他此时睡得很熟,没有察觉到顾慎如出来。
    顾慎如看到他的一只手臂都掉在了沙发外面,垂落在地上。他是半趴着睡的,睡得很安静,侧脸枕在手臂上,腿微微蜷起来,因为沙发太短容纳不下。他身上歪歪地盖了条从车上拿来的空调毯,遮住了一半的脸。
    顾慎如注意到陆别尘的睡姿,忍不住偷偷一笑,因为睡着的他看上去很像一只大狗。
    她翘起石膏腿一下一下蹦到沙发前,蹲下来揭开他脸上的毯子,推他的肩膀。“林小土,你醒醒,我要问你一个问题。”
    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不说,就只好她来问,如果还是不说,她就要生气了。
    但陆别尘睡得太深,她没能立刻叫醒他。“林小土,起来别睡了,我有一个问题。”她又拍了几下他的脸。
    陆别尘转了转脖子,还是没醒。
    你倒睡得香。
    顾慎如郁闷地盯着他。
    就在这时候,她忽然注意到他沉静的眉眼。在桔子色的暗淡灯光下,他的眉骨下方有浓郁的阴影,紧闭的眼睛就藏在里面,只有长而密的睫毛拖出来几条的淡影,黑羽一样。
    现在已经很难得看到他像这样不戴眼镜的样子。少了那副陌生镜片的遮挡,这张脸距离她记忆中的样子忽然近了许多。
    此时,窗外的法桐在夜风里沙沙地响起来,仿佛也在惊叹那个少年归来。
    顾慎如想起八年前,同样是这里的夏夜,同样是暗淡的光。他的面容模糊,只留下一个令人难忘的轮廓。十六岁的她抓住他的衣领想要吻他,因为那一刻的风与月让她觉得非要不可。
    当然那次她没有成功,之后又试,全都落空,如同在亲吻一个幻影。之后她耿耿于了怀许久许久,以至于现在想起来心里都还能感到一丝异动。
    这该死的胜负欲。
    桔子色的灯光闪动一下,灯下熟睡的人发出一声浅浅的叹息。
    “小朋友,不学好。”这是当年他笑她的话,此刻突然又从顾慎如的脑海中划过,带来一股莫名的冲动。
    曾经顾慎如很不能明白,为什么自己和他明明年龄差距不大,却总是被他说成是“小朋友”,而同样未成年的他却真的有着成年人一样的神秘和沉郁。
    后来她知道了,他只是比她更早变成了一个“大人”,就像田径场上跑得最快的那个人,后面的人只能看到他一个沉默的背影,虽然不远但很难追。
    但她还是追上来了呀,她现在不是小朋友了,早都不是了。
    窗外的风变得强劲,法桐宽大的叶片啪嗒啪嗒地拍打着客厅的玻璃窗。一层月光挂在树上,映在窗中还是当年的影。
    灯又闪了一下,沙发上睡着的陆别尘翻过身,将脸转向沙发靠背避光的那一侧。
    就是在这一瞬间,顾慎如突然伸手捏住他的下颌,强行把他的脸扳回来,然后低头用力亲下去。
    她也没有思考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只觉得从前她亲不到,现在总该是时候补上。
    这是他欠的。
    她不怎么温柔的动作终于将熟睡中的陆别尘给惊动了。他条件反射式地往后一撤,躲开。
    顾慎如唇下一空,心里顿时冲起来一阵不爽加不甘。
    “林小土,我没亲到。”不敢相信。她抬眼瞪住面前的男人。
    然而陆别尘似乎还是没有完全醒过来,沉黑的睫毛仍然垂着,眼睛没有睁开。
    “对不起。”
    顾慎如听见他哑哑的声音。
    “对不起,呗。”然后他以轻不可闻的气音重复了一遍,像是痛苦般微微皱起眉。
    此刻窗外风停了,法桐树变回了一尊鬼影。顾慎如心里那股突如其来的冲动就这样被牵扯着迅速坠下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清醒和尴尬。
    她蹲在沙发前看着重新陷入深睡的陆别尘愣了片刻,想要把人推醒,但几次犹豫着都收回了手。最终,她替他把盖歪的毯子往上扯了一下,然后默默撑着沙发起身,拧了拧石膏腿转身准备回房间。
    梁芝说得对,她现在是真没用。
    不会,不敢,不知道该怎么办。
    拖着一条瘸腿,她一步一步走得像个贼。
    没想刚走两步,身后突然又传来男人沉哑的嗓音。“呗?”
    顾慎如闻声,感觉胸腔轻微颤了一下。
    他现在已经极少叫她“呗”,除了前晚在北城训练场安慰情绪崩溃的她那一次,大部分时间里他似乎都在刻意避免这个听上去多少有些暧昧的称呼。而她每次从他嘴里听到这个字,也都会像第一次听到时那样有汗毛轻炸的感觉。
    尤其像此刻,当他用将醒不醒的声音唤起这个腻人的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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