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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慎如忍着不耐烦听完母亲一番拐弯抹角、意有所指的叮嘱,挂了电话之后再看一看微信,见对话框最底部仍旧只有一个孤独的表情包。
    行吧,孟廷还日防夜防呢。自作多情这毛病多半会遗传。
    顾慎如一边无语,一边盯着手机屏幕把聊天界面仔细一看,忽然眼角一跳,发现自己刚才点表情包的时候手滑了,发过去的是一个猫咪亲吻,特别暧昧黏糊的那种。她脸一下就热了,想撤销但已经过了时限。
    看着表情包里的小猫咪不停地又亲又啃,她的脑子里忽然闪回了先前雪城那天夜里,还有更早,以及更早更早。
    但无论哪一次,她根本就没亲到。从就来没有亲到过!
    随着回忆画面愈发清晰,各种细节重叠,顾慎如突然有种类似社死的感觉,已经不能再看一眼微信上全是绿条的对话框,干脆直接把手机关了扔一边。
    一旁的梁芝感觉不到此刻顾慎如脑子里的疾风骤雨,还以为她不生气了打算认真看看电影,于是连忙抱着爆米花凑过来。
    电影已经放了一半,梁芝倒回来重头开始。顾慎如起先心不在焉的,结果看到结尾的时候哭完了一整包纸巾。
    片名叫《触不到的恋人》。
    .
    顾慎如手机一直关着,晚些回了医院也没有打开。
    她冷静下来反省了一下,决定想不清楚的事先不想,将所有注意力都投入康复训练。毕竟无论如何队里给的任务是要完成的,一天没退役就一天不能懈怠。
    好在她运气还不错,训练也足够努力,整体的恢复速度达到预期。隔天肿痛突发症好转后,她已经可以摆脱轮椅在支具的保护下尝试走动,算是恢复了一小半自主行动的能力。一周后情况又更乐观了一些,她开始尝试全负重,并且进入行走训练阶段。
    这期间她的手机一直关机。反正早已习惯了每日长时间专注训练,她对手机并不像大多数年轻人那么依赖。
    但不开机不等于就能把某些人和事完全抛之脑后,尤其当她床头的花还是像之前一样,会每隔两三天就被不知什么人换成新的。
    然而现在,她看见那些鲜花时已经没有什么开心的感觉,反而总会莫名伤感,好像即使没有亲眼看见它们枯萎,也能清晰感知到它们枯萎的命运。所以后来,她把所有花都送给医生和护士了。
    突然间床头和心一起变得空空如也。
    她的毛绒耗子肚里也再没出现过花生糖。偶尔一狠心想把它扔了,但最终都没舍得,还是一直压在枕头底下。
    夏至之后,天气不再燥热。顾慎如也努力克制住各种躁动不已的情绪,把自己控制在一个较为平静的状态,就这样在既漫长又飞快的时间里尽全力做着一个无情的训练机器。除训练之外什么也不看、不听、不想。
    因此,她不会知道最近有无数人因为她激动得睡不着觉。
    之前,杨南南偷拍了她和飞羽的照片,还特意用微博大号发了,可以说是一瞬间炸翻了“羽露”超话,让一众不明真相的老粉在线化身尖叫鸡……
    顾慎如对此闹剧一无所知,梁芝倒是看见了,但也只当两个小孩闲得没事干,根本没惜得在她面前提。
    所以她最终得知这件事,还是在一个意想不到的时间,从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嘴里。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但是从下一章开始,宝贝们都原谅尘仔吧。
    第58章
    那是秋风渐起的七月末。第三十二届奥运会在东京盛大开幕这天, 康复教练特地提早结束训练,放顾慎如回病房看开幕式直播。
    顾慎如回去后照例在脚上敷了厚厚的冰袋消肿,然后靠在床头心不在焉地一边看电视一边神游。她其实对开幕式没多大兴趣, 倒是梁芝在一旁全神贯注地冲着汤加代表团的旗手小哥流口水。
    房门突然被人用力推开的时候,梁芝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抬眼见来人穿了一身护士制服,又不像是天天见面的那几个。
    “怎么啦?”她蹭一下嘴角, 一脸懵地问。
    “我找她, 麻烦你先出去一下。”对方冷冷地一指顾慎如。
    原本昏昏欲睡的顾慎如把眼皮撑开, 反应了几秒才看清面前的人——倒也不算陌生, 是那位“烧麦无糯米”护士小姐。
    先前要签名口罩那次两人互加了微信,之后说过几句话, 但并没太多交集。顾慎如不知道她这大晚上的为什么突然找过来, 但看表情应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
    “芝芝。”于是她给梁芝使了个眼色。
    梁芝自觉地下床溜出去了, 不过给门留了一条缝。透过门缝, 她看见护士小姐很不客气地拿遥控板关了电视, 然后便径直走到顾慎如面前。
    另一头房间里, 顾慎如也察觉到这位不速之客面色不善, 有些懵地摸摸头,问有什么事。
    “你不能这么对陆医生。”谁知护士小姐毫无铺垫地给她来了这么一句。
    “啊?”顾慎如一愣。敷在她脚踝上的冰袋哗地动了一下。
    护士摘下口罩露出一张严肃的脸,然后拿出手机迅速翻了几下,面无表情地扔到她腿上,“自己看。”
    顾慎如低头一瞥, 这才第一次看见杨南南偷拍的那组飞羽扶她下车的照片。“啊,这个是……”她很快意识到这组图是怎么回事,第一反应是解释, 但话刚出口又被打断。
    “都传疯了!你得跟陆医生说清楚。”护士很生硬地说。
    对方那不容商量的语气挑动了顾慎如的某些神经, 让她在困惑之外又突然生出一股怨念, 并且越来越强烈。
    本来这几天她都在很努力地不去想某个人了。自从上次去找他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自他的消息。虽然她在一气之下把手机关了,但其实不得不承认心里还是有些隐秘期待的,比如花瓶下的纸条、毛绒老鼠肚里的糖,又比如夜幕下忽然出现的修长身影。然而什么都没有,时间一天天过,他又变回那个盘踞在她心底触不可及的影子。
    所以到底是谁该向谁解释。
    “不是,凭什么跟他解释啊?”她提起眼角扫过护士的脸,语调也变得非常不客气,“跟他有关系?跟你又有关系?”
    “你别管跟我有没有关系。”护士小姐也不示弱,指指她腿上的手机,语气里居然带了点愤慨,“你就是不能这样对他,不能这样对一个爱你胜过爱生命的人!”
    “啊?”顾慎如一下都懵了,一动腿,脚踝上的冰袋啪一下掉在地上。爱你胜过爱生命,这是什么莫名其妙又中二的说法。
    “咱们别闹行吗!我都不知道他爱我,你就知道?”她没好气地顶了一句,说话间弯腰去捡冰袋,又没捡到。
    “我当然知道。”护士小姐伸手把冰袋捞起来,不轻不重地放回她脚上。“所有一切他不舍得让你知道的事情我都知道。我今天就是特地来告诉你的。”
    顾慎如眼皮一抬盯住了面前的护士,心里毫无征兆地颤了一下。
    “你扯啥呢?”什么叫不舍得让她知道?先前回雪城时把明明话都说开了,老吴的胁迫、林韶淇的病、老房子拆迁……关于他的,到现在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还有谁能比她更知道?
    “我扯不扯的,待会儿你就明白了。”护士小姐也不客气,拖过来一把椅子直接在她床前坐下。“咱们就从他母亲病逝说起吧。”
    “什么!”顾慎如听到护士的话,脚上的冰袋猛地一震,又一次掉在地上。但这次她顾不上去捡,“你说淇淇她怎么了?”
    林韶淇,那个爱叫她“小宝贝儿”的年轻又漂亮的妈妈。不是病好后移居海城了么?为什么说她病逝?等等,“病逝”是什么意思?
    她忽然都不会思考了。
    “你先别激动。”一旁的护士小姐重新帮她捡起冰袋放好。“淇淇?林女士是吧,你们关系真好。”护士说着,脸上闪过一抹凄凉的笑容。
    “很遗憾,林女士在一三年的初秋,也就差不多是八年前的今天,因为癌症入住海城总医院,之后不久就在那儿去世了。”
    “不可能!”顾慎如直接怒了。
    “就知道你不信。”护士表情漠然地捡起手机翻了两下,扔回给她。
    顾慎如接住一看,赫然是一张死亡证明的扫描件,上面写着林韶淇的名字,盖着医院的红章。
    “我总不至于去伪造这个来逗你吧。”护士冷冷地看着她。
    “不对,他明明不是这么说的……”顾慎如用力眨眨眼睛,根本不能相信。
    “很抱歉,不管他之前是怎么哄你的,这才是事实,是我亲眼所见的。”护士一口打断了她,“那个时候呢,我也是第一次见到陆医生,哦不,当时他还不是现在这个名字,他叫……”
    “林尘。”此刻的顾慎如听到自己的声音就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回耳朵里,有种残破的感觉。
    “我让你先消化消化吧。”护士小姐大概察觉到了她这一瞬间的失魂落魄,停住不讲了,侧身从床头柜上的保温壶里倒了杯热水塞进她手里。
    顾慎如看着半透明的水蒸汽从杯中旋转上升,感觉整个空间也在跟着天旋地转。
    “你说一三年秋……”她在头脑中拼命地捋。
    那个印象中混乱而又仓促的初秋,在她因为他的不告而别生气,郁郁地准备离开雪城远赴多伦多的时候,原来他是在某个她所不知道的远方,安葬他的母亲么?她不明白。这不应该。她还以为当时只有她一个人是孤苦伶仃的。
    “对,秋天。那年海城特潮冷,他还没穿外套。”一旁,护士肯定地点点头。
    一句好似无关紧要的细节,让顾慎如的胸腔突然震抖,脑子里浮现出细碎的画面——单薄的黑衬衫、卷起的袖筒、沉郁的少年颈间嶙峋的棘突,在晨雾里,在夜幕中,他在匆忙地向远处走。
    “那年我在海城规培,轮转到肿瘤科的第一天就见到他和他妈妈。”另一边,护士看不见顾慎如眼中的画面,只是平静地继续自己的叙述。
    “母子俩都太漂亮了,谁也忍不住多看两眼。”说到这她笑了笑。“本来也没什么太特别的,但后来他父亲带着一帮人出现那天,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顾慎如一下把头抬起来,“是不是他们来帮忙照顾淇淇,借此要求他改名那次?”
    “他是这么和你说的?”护士眉毛一抬,但很快又露出复杂的笑容,“嗯,也对。”
    “你说呀,不是这样么?”顾慎如莫名其妙,同时又焦躁,心有漏跳几拍的感觉。
    “不是。”护士瘪了一下嘴,语调干冷,“他父亲那家人是什么背景总不用我说了吧。首先,当时他们不是主动来的,是被他求着来的。其次,求他们的目的也不是什么帮着照顾他妈,而是想要完成他妈妈的遗愿,就是……她想要把自己葬在海城陆家的墓园里,守着他爸。还有最后,他父亲那边提出的条件可不止改个姓名这么简单。”
    讲到这里护士顿了一顿,意味不明地盯着顾慎如看,似乎接下来要说的与她相关。
    “那他们还要什么呀?”顾慎如急得皱眉,那一阵心跳不规律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他们想让他以家族成员的名义去接触一个女孩子,”护士耸耸肩,也没过于卖关子,“就是那种有钱人家之间的……交往,你懂吧。”说着用手指比了个纠缠的动作。
    顾慎如怔住,盯着护士。
    “诶你可别怀疑我啊!听着像电视剧,但确实是这样。”护士一看她表情,立即强调,“当年他母子俩那么引人注目,周围又全是些个婆婆大娘,这事儿大家都知道。”
    “没怀疑,那然后呢?”顾慎如接着追问。其实她有什么可怀疑的,这下她终于明白梁芝嘴里那一笔“订婚传闻”是从哪儿来的了。他骗她,根本就不是误传。
    想到先前在雪城向他问起这些事时他轻松敷衍的语气,顾慎如忽然一阵气闷。
    “然后他拒绝了呀!”这时候一旁的护士接着说,“但是啊!”
    这奇怪的断句和转折让顾慎如有点喘不上来气,连着好几下深呼吸。
    护士自己也停顿了片刻,才将音量压低了一些又继续,“但是毕竟还有他妈妈的遗愿在,怎么办啊,他就求他们。那可是真求啊!”她的嗓音突然低沉得甚至有点艰难,“那么长一条走廊,那么多人都在看,他直直地跪在中间。就跪着,谁也拉不住。”
    顾慎如感觉像是轰隆一声被劈了一下,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护士口中所描绘的那个画面。
    此时的她又一次想起在雪城,他讲起这件事的时候轻松敷衍的语气,一瞬间只觉得眼睛疼、喉咙疼、心脏疼。
    “你先别急着哭。我还没说完,还早呢。”护士刷地扯了纸巾揉进她手里,语调里多少像是带着点瞧不起。
    顾慎如使劲一吸鼻子,强行将冲上眼眶的酸涩感压下去,然后抬头正视着护士,“你说。”
    “嗯。”护士沉吟几秒,忽然又笑了笑,“说起来挺奇的,那时候跪着的是他,厉害的也是他。他父亲那头就提了那么一个条件,在我们旁人看来并不算什么大事儿吧,毕竟只是说接触一下人家女生,又不是立马订婚结婚什么的。
    诶,但所有人好说歹劝,他就偏偏不肯。他说,别的什么都可以,就这个不行。后来就有人问他,是不是已经有在意的女孩儿了。”
    顾慎如听到这里已经感觉心脏在胸腔里狠狠地敲,一下一下震得头发晕。
    “你猜到我要说什么了?”护士突然凑近了,直直看着她的眼睛。
    “你猜对了!”几秒后护士撤回目光,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呼出来,带着深远的笑意继续说下去。“他说‘是啊’。就那么轻轻地说了一声。但从那之后我再也忘不了他当时那个眼神。现在想想,十七八岁的弟弟啊,就是那个死也甘心的眼神。”
    顾慎如垂下头,不知道怎么样才能控制住胸腔里四处冲撞的酸涩感觉。模糊抖动的目光落在自己脚上,看见冰袋表面凝结了许多水珠,沥沥地淌下来,被浅蓝色的床单吃进去,吃进去。
    护士也耐心地停在这里,抽了几张新的纸巾递到她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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