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娴讶然:“夫君要去哪儿?”
第五辞胡乱扯了个理由:“金平乐被他老爹打伤了屁·股,如今连床都下不了,我作为兄弟当然得去看看,这事宜早不宜迟,我等得他可等不得了。”
温娴听罢掩嘴惊呼:“那这事可耽搁不得。”她转身往屋内走,焦急地说道:“幸好我早准备了些伤药,夫君也能拿去给金公子用用,你既然要上门,那便不好空着手过去。”
第五辞冲去止住温娴的动作,又扯了个谎说:“有准备有准备,孟天就在外头,扛着两大包,够那小子吃两年。”
他转身溜得欢快,最后不忘还警告温娴一声:“不准去给我娘告状!”
不过话说回来,温娴也真没那个心思去给侯夫人告状,毕竟肆意挑拨母子二人之间的关系,她的日子也会不好过。
温娴左耳进右耳出,安心闭眸小憩,等到午睡醒来,只见方才还万里碧蓝的半空,不知何时涌现出块块墨黑色乌云,由东往西加速延伸,宛如一头可怖巨物,吞噬着天地之精华。
乌云压顶,闷得人喘不过气来。
半刻钟后,暴雨倾盆而至。
雨水宛如断了线的珠子,哗哗冲刷着大地,房檐下雨帘连绵遮目,叫人根本看不清外头的境况。
温娴在屋内久候不安,想起孤身在外的第五辞,又开始忧心他有没有淋雨挨冻。
侯夫人派了两个丫鬟来给温娴送姜汤,顺便问起第五辞有没有胡闹,温娴打了个哈哈蒙混过去,不敢让人知晓他已经偷溜出府。
温娴想着瞒一时也好,可等到傍晚时分,天色由明转暗,第五辞都还未归府,温娴满心忧虑,只得打发了几个小厮出去问问情况。
结果小厮未归,孟天却忽然回府了。
他浑身淋得湿透,匆匆抹了一把脸上雨水,恭敬道:“少夫人,少爷叫我回来给您说一声,他今晚歇在外面,暂且就不回府了……”他扭头瞅了瞅四周,又压低了声音,悄悄道:“另外拜托您替他遮掩遮掩,千万别告诉咱们夫人,少爷他明儿一早就赶回来,保准不会露馅儿。”
第五辞往日荒唐惯了,十天半月不着家那都很正常,以前从未给侯夫人打过招呼,更不要说特地使唤孟天回来报备了,他能做出这等让步是看在两人新婚的份上,不想让温娴觉得侯府失了礼数,并非是为自己的行径来讨得她的欢心。
不过温娴还是很受他这套借口,想着第五辞肯让孟天回府知会她一声,便是心里还念着这个家,孺子尚可教,温娴自然也不会怪罪。
她转而进屋,收拾了两件长衫,打包好递给孟天,浅浅叮嘱道:
“夜里还是冷,又下了一场雨,仔细你们家少爷的身子,别让他着凉了。”
“啊,我……”孟天搓搓手,还真不知该不该接受,一方面是温娴的好意,另一方面又是第五辞那不识好歹的性子,估计衣服还没上身就要被他揉捏完扔到墙角去了,白费人家的心血。
孟天只能咬着牙,推脱道:“少夫人有心了,不过少爷毕竟是个男子,这点风雨还是扛得过去的,京郊别院一应收拾妥当,衣物都不缺。”
是了,第五辞这般顾及身份,吃住这种事上绝不可能委屈自个儿,连别院这般容身之所都准备好了,岂会差一两件御寒的衣物。
温娴默默收回手,浅浅佛过衣衫上的刺绣纹路,点头道:“那好,我也就放心了,你也快些下去收拾吧,等会儿不是还要出去?”
“诶,好。”孟天点头如捣蒜,转身一跑,消失在雨幕中。
傍晚过后,天边黑云渐散,暴雨来得快去得更快,不一会儿就有残阳悬挂高空。
饭毕,温娴独自去往院中散步消食,行至一处破落高墙,顿时发觉其周遭装潢与院景截然不同,不仅墙面无人打扫,底下还堆了大摞的干草。
温娴忽觉奇怪,走近了才发现,角落隐藏了一个半人高的大洞,这些树叉干草便是为了掩盖其真容的。
这么大的疏漏,侍候的下人们不可能没发现,除非有人故意,否则就是第五辞自己授意。
温娴还是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他如今腿脚不能使巨力,走路尚且没什么问题,武功可就算是半废了,溜门撬锁他可看不上,唯一可能的便只剩下这个法子。
第五辞常说大丈夫能屈能伸,估计今日出府便是走了这个路子,虽是憋屈但胜在隐蔽。
温娴没有戳穿,临走时又随手理了理堆在洞口的树杈子,而后恍若无事地回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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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那些年为了溜出去玩撒过的慌:
1、金平乐脑门被驴给踢了
2、佟三春拉粑粑掉进了坑里
3、金平乐逗狗反被吓,狂跑二里地,跌进了沟里
4、佟三春喝酒没带钱,被扣押在茅房刷马桶
5、金平乐肾虚要抓药
6、佟三春跟人干架,现在急需凑人头
……
第十八章
次日清晨,温娴睁眼便起,还没来得及梳妆,立刻唤了小厮出去打听第五辞的消息,今日照例还是要给侯夫人请安,她一个人没法应付,需得第五辞全程陪同。
沁园的丫鬟们忙成一片,温娴匆匆给自己上了淡妆,还没全然收拾妥当,侯夫人竟自己登门了。
她步伐沉重,面色似有不愉,连贴身婆子都没带,单枪匹马,气势凌人,所过之处,下人们跪了一地。
温娴听见通报,立马上前迎接,福了福身,瑟瑟问道:“母亲,您怎么来了?”
侯夫人进屋落了座,随意打量了下四周,漫不经心道:“没什么大事,你别紧张。”
她扭头去问一贯伺候第五辞的那两个丫鬟:“少爷人呢?”
两丫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佝偻着身子,半天话都回答不上来。
“夫人,奴婢们、奴婢们……不知…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
丫鬟们本就不知,第五辞行踪向来多变,且不会告知于旁人,即便她们有耳闻,也被下令堵了嘴,半点都不敢透露。
“不知?”侯夫人冷哼一声,又问:“那就是不在府上了?”
此话一出,众人皆是脸色大变。
温娴摸不准侯夫人的心思,只想着先缓和母子俩的关系,替第五辞解释道:“母亲别着急,夫君晨时刚刚出门,他嘴馋闹着想吃一道早食,所以特地跑到城外去采买,眼下刚离开,许是快回来了。”
侯夫人颓废似的捏捏额角,疲惫道:“温娴你不用替他说话,这混小子是个什么德行,我再清楚不过,他昨日又跑出去鬼混了是不是,成了婚还敢夜不归宿,以后指不定又要翻出什么天来,这般没规没矩,你能忍我可不能忍。咱们暂且等着,等他回来,我来替你教训他!”
合着第五辞折腾大半天,举动全然落在了侯夫人的眼里,他这般不服约束又满身的戾气,撞上同样气场强大的侯夫人,只怕会吃些不小的些苦头。
温娴暗自担忧着,替侯夫人捏捏肩,又耐心顺着她的气,不再多言,陪侯在一旁。
——
第五辞顶着初阳晨曦,快乐地混进了府,走到半路还顺道去了一趟小厨房,吃饱喝足后也没忘记给温娴捎带一份。
他人还未踏进宅院,就嗷着嗓音使劲唤道:“温娴——起了!本公子给你带了早膳,赶紧出来尝尝,可累死我了。”
温娴当然没有回复他,院里连个下人都没有,习惯了前呼后拥,备受追捧的公子哥此刻已然有些愠怒,他拎着食盒的手酸痛不已,心里仅存的那点愧疚顿时烟消云散。
半天得不到回应的第五辞,气势汹汹冲进了园子,甫一踹进门,便被眼前的阵势给唬住了。
满屋子的人,坐着的,站着的,全都缄默不语,唯有听到这道巨大声响,才略微瞥了瞥眼,然后迅速转过头,保持着沉默。
侯夫人眉头紧锁,强忍着怒气未发作,单单这么盯着他,从胸腔深处缓缓吐出一口气,嗤道:“哼。”
第五辞自来没少受到这样的对待,早已练就了一身皮糙肉厚的本事,随意觑了一眼立在侯夫人身侧的温娴,用眼神询问道:又怎么了?
温娴欠了欠身,为侯夫人添上一盏新茶,再踱步到第五辞身边,接过他手里的食盒,悄声道:“母亲都知晓了,正在气头上,夫君你稍微服点软。”
“什么?”第五辞脸色骤变,咬着牙哼哼唧唧:“不是让你瞒着吗?”
温娴歉然地摇摇头,没做回复,走开了。
得!今日又是挨骂的份。
第五辞叹了口气,转而对着侯夫人嬉皮笑脸,哄着道:“娘,您吃了么,没吃的话我这还有,您不妨试试?”
“吃什么吃!”侯夫人一掌拍在桌案上,“是府里的饭菜投了毒还是你屁·股歪斜死活坐不住,家里什么都瞧不上,外面野草都是香的。”
此话一出,第五辞脸色瞬间挂不住了,啧了一声,没好气道:“这……这哪儿跟哪儿啊,我去外面那是有正事,也不是整日都在胡闹的,娘你说话能不能文雅一点,什么屁·股不屁·股的,也不嫌糟践身份。”
母子俩似乎与这两个字杠上了,往来之间丝毫没有避讳,说话声一声高过一声,再配上第五辞那夸张到极致的表情,直逗得屋内人憋笑不止。
侯夫人面色铁青,挥过手里的茶盏,指着第五辞的鼻子开骂:“你做的这些事难道就不是糟践自己的身份吗?”
第五辞闪身躲过杯盏碎片,摸摸鼻子,纳闷道:“什么事啊?苍天可鉴,我真没有惹祸。”
他自诩最近老实得很,连人多的场合都没踏足过,无欲无求,就差食素当和尚了。
偏侯夫人不认这个说法,咬着牙跟他讲道理:“新婚首日就敢跑出去鬼混,晚间直接留宿在外,让新妇一人独守空闺,你还有没有一点为人夫的本分,还有没有把家宅和睦放在心上,以前你单身之时我尚且也就不追究了,如今既然成了婚,便无论如何都要以家事为重!”
她说着撑案而起,身边温娴见状过去搀扶,侯夫人越看越欢喜,连脸色都缓和了几分。
这些话她曾憋在心中十余年,今儿倒是全数吐露了出来。
“你是潇洒惯了,不知如今朝局政事之风云,咱们侯府看似门楣光耀,内里荣宠却早已经不复从前,多年之前你父亲忍痛割舍兵权就是为了护住一族的安稳,而你偏偏如此不知分寸,还敢任性妄为。你可知你如今肩上担着的责任,不但涉及你一人,还有整个侯府和温家,两姓联姻,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若是犯错,连累下去的,何止上百人!侯府势大尚有你父亲一人顶着,可温府势微,如何能承受得住你这般拖累。陛下耳根子软,最是听那些酸儒的话,他们不会在明面上对付你,却敢在背后使阴招,一旦你不敬发妻,顾此失彼弄得家宅不宁的名声传出去,言官上奏弹劾,你父亲就得吃陛下一顿板子!”
从家事到国事,侯夫人头一次剖心剖腹给第五辞讲述当今局势之变状,温娴一介女子,不同于侯夫人那般深谙时事,却也曾在温绍元的口中听过一些碎言碎语。
说是大齐初建之时,始皇帝与王后伉俪情深,特别定下规矩,举国上下凡为官者,皆可享婚后给假十日的殊荣,未为官者亦应暂停手边生计,全心陪护新妇以至其完全融入夫家,此乃伦理常情,数年来备受百姓推崇。
故而门庭越高的家族就越是在乎内宅的安宁,娶妻要娶贤,以礼相待,互为尊重,妾室不可凌驾于正妻之上,为人丈夫者,亦不可以做出宠妾灭妻,扶小上位等有悖人伦之事,轻则备受同僚嘲笑,重则还会遭到弹劾罢官。
武安侯府地位崇高,曾受君王倚重,数代清白,从未出现任何违背原则的丑事,侯夫人反复强调的要以家事为重便是出自于此。
如今陛下已是花甲之年,不谋求政事,唯独听信术士之言,在城外大兴土木,修建地上王陵,学东海仙人之举,养方士三千,日日围炉炼丹,以求长生不老。
大齐已是日薄西山,内有诸皇子谋夺帝位,虎视眈眈,外有西北异族侵占领土,骚扰不断。
近年来,陛下数次放权不理朝事,任由宦官专政,肆意残害无辜忠良,多少世家大族由盛转衰,又有多少门庭由此没落。
武安侯府数代忠臣良将,武安侯更是驰骋疆场立过赫赫战功,拼尽了半辈子才换取了陛下些许信任,否则单以第五辞从小到大闹过的桩桩糊涂事,就足以整个侯府为之背上黑锅。
侯夫人以前少与第五辞谈论这些,那是看在他自己孤身一人的份上,即使胡闹也不至于惹到朝堂上去,可如今成了家,紧接着便是立业,京城官场之风逐渐腐败,他脾气烈不服输,少不了要被人拿后宅之事上疏弹劾,届时触怒圣颜,遭罪的就不止是一顿谩骂了。
第五辞也不是不懂这个道理,只是他无心政务,也对做官不报什么希望,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这些身外之事,当然也不把婚姻放在眼里。
他懒洋洋瞥了一眼温娴,总算收起那股玩世不恭的心思,点头道:“我明白了。”
但这语气实在太过慵懒,侯夫人也不知他是不是真的听进去了,没好气地锤他一通,又拧着第五辞的耳朵,恨铁不成钢道:“你明白?明白为何夜不归宿,冷落了温娴,你让下人怎么看待她,外人怎么评说她。”
第五辞左躲右闪,像是听到什么滔天的笑话,不可思议地问:“难道缺了我,她就不能自己睡了?”
话一说出口,连侯夫人自己都绷不住了,第五辞的想法太过惊涛骇俗,非常人能够理解,再这般下去,只怕他能把天都捅了去。
侯夫人听不下去,随手拎起一只花瓶追着他训:“冥顽不灵,好话不听非让我来硬的,死小子就是欠收拾……”
第五辞嘴上说不过,但逃跑可是一流,眨眼间的功夫便溜出了门,整个院子都是他求饶的声音:“娘——你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