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偶尔也能捡点漏,负责给官家打杂。
近来衙门里有一主簿因病告假,撂下小半月的公务没人处理,上头催得紧,底下又找不到人能够顶上,官差无奈又寻到了温娴跟前,雇她上门负责顶替主簿的差事。
看在钱的份上,温娴想都没想便答应了,像她这类受到临时差遣的普通小老百姓,根本不可能会接触到官府的核心要密,左不过都是一些公文、账簿的誊抄庶务,分明还难不倒人。
好在温娴捡了便宜做事也还算认真,里头的人没太为难,就是那群抱团成队的衙役,看着她的目光多少有些不太友善。
温娴压根就不予置理,遇到他们结伴蹲在树下偷懒时,还会特意绕到远处躲个清净。
这日午后,温娴刚巧处理完一批堆积已久的公文,正预备趴会简单睡个午觉,就听外头叽叽喳喳一阵吵闹,原是几个刚从茅房回来的衙役在闲聊,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不知说到了何事,叽里呱啦地笑个不停。
温娴起身将屋门掩得严实,想等这群人离开再休息,可偏偏外头像是在跟她唱反调,不仅不走,还大剌剌地坐在门口台阶下,勾肩搭背地开始吹嘘聊天。
几人的嗓门可以抵得上田园里的大鸭子,吵吵闹闹简直烦人,温娴临到嘴边的埋怨不得已只化作腹诽,但听他们提起京中之事,她的思绪骤然被拉回到当前。
“最近我听说,京里那位好像快不行了……”
瞬间屏住呼吸,温娴偏过头把耳朵贴近门上,捂住嘴巴没发出半点声音,默默聆听着屋外的动静。
男人的嗓门粗噶,甚至还带了点口音,温娴听得不是很清楚,但零零散散拼凑起来,也大致猜出了他们所说的是何事。
永康帝病危,似乎已是到了油尽灯枯之年,但这消息毕竟瞒得严,他们能晓得,只怕是偷听了上头官老爷的口风。
虽有些言辞夸大的成分在,可也不难猜出里头的真实性。
众目睽睽之下议论天子,乃是大不敬的罪名,这群人胆子不可畏是不小。
温娴听得心惊,外头说话的人也甚为心虚,在她故意弄出一点细微的小小动静之后,交谈声顿时戛然而止。
随后便是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一晃神的功夫,人全跑没了。
温娴也蓦地平静下来,心底既是担忧又是欣喜。
想到尚还在宫中为官的父亲,如果天子不日便将病逝,那么温绍元的处境又会发生何样的变化,一朝天子一朝臣,他是会继续留任做官,还是会遭排挤被迫辞官回乡。
而受到流放之刑,如今仍是逮罪之身的第五辞会不会因此得到赦免,遭受冤屈的武安侯府有没有可能彻底洗脱冤情。
温娴思索着一路走上街头,余光瞥见巷子里随处可见的乞丐和难民,忽地生出一股反心,平添了几分対于当今圣上的厌恶。
以手为扇渐渐驱赶体内的燥热,脚步不停继续在集市上转悠,想起家中存粮已经殆尽,温娴今日大方卖了猪肉和排骨。
回去的途中,碰到沿街巡防的士兵,温娴这才想起自己已有许久未见第五辞了。
自打那次雨夜他重返军中,到如今愣是连个面都没有露过,不知因何事受到牵制,想来应是忙得很。
温娴平日极少过问第五辞的差事,连他在做什么都只是一知半解,今日却莫名有些想念,
临近晌午,正是一天之中最热的时候,六月骄阳似张火伞,将万物笼罩于热浪之下,空中无云,连风都透着丝丝燥意。
百姓躲进屋中纳凉,只有温娴一人提着食盒走在空荡荡的街上。
穿着鳞甲的士兵经过一轮汗水的洗礼,才刚换完班,便等不及回到后方,直接倒地歇息了。
林校尉沉着脸又过来赶人,大嗓门震天响,士兵们纷纷逃命似的跑开了。
温娴立在身后踌躇着不敢往前,等林校尉教训完,才鼓起勇气小声道:“请问……”
询问的话还没吐露完,林校尉一个眼风扫过来,温娴提起的那股气又偃旗息鼓了。
实则也不怪她觉得胆颤,就林校尉那张横眉怒视的大盘子脸,往军中一杵,就没几个人不怕他的。
不过难得看到女子,这位糙老爷们竟破天荒地收敛起了脾性,轻咳两下,压低嗓子温柔地问:
“你找谁?”
见识过林校尉方才骂人的狠样,现在听他这般做作的腔调,温娴莫名有些失笑,张张嘴,还没来得及开口,迎面一个闪电般的身影飞奔而来,迅速打断两人的交谈。
“温大嫂,你可是来找成君大哥的?”
毛毛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额头的汗水顺着脸颊哗哗往下淌,他也不觉得累,只粗粗用手抹了一把,然后咧嘴対着温娴笑:“方才他还念叨着说想见你,只是苦于有伤脱不开身,让我另外找个时间去给你报声平安,我方才刚站完哨,正准备动身,没想到就看到你了。”
少年语速过快,温娴听得不太真切,直到最后才抓住重点:“他怎么了?”
“唉。”毛毛重重叹了口气,没把话挑明,只道:“嫂子你跟我来就是了。”
温娴攥紧手里的食盒,心也跟着悬了起来,忙不迭地点头,催促说:“好,我先跟你过去看看他。”
两人转身便走,旁边的林校尉却不乐意了:“诶诶诶,经过我同意没,你就……”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两抔飞溅起来的黄土,林校尉脸跟砚台打翻了一样精彩,偏过头往地上啐了一口,顺便再把第五辞揪出来暗骂了两遍。
恰巧附近又有几个士兵路过,正朝这边探头探脑地张望,林校尉暴怒大吼:“看什么看,负重跑去!”
三两士兵一溜烟便跑了。
或许是与毛毛有过一面之缘,温娴対他有种久违的信任感,几乎不假思索地跟了上去。
等到一处简易军帐前,他忽然止住脚步,侧身站立在旁,伸手替温娴挑起军帐的门帘,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就再也不打算带路了。
颔首道过谢,温娴抬步慢慢走了进去,里头视线幽暗,唯一显眼的便是帐子中间那方长桌上的两盏油灯,一明一灭,燃着那盏还差点被温娴带进来的风给吹熄。
越往里走越能闻到浓郁的血腥之气,椅子上搭着一件染血的衣袍,地上堆了一团浸湿了的汗巾,旁边桌上搁了瓶瓶罐罐的伤药,依稀有股淡淡的药草香。
第五辞半靠在榻上,手里捧书看得专注,听到渐次逼近的脚步声,也不见他有受到丝毫的影响,抬手拂过书页,纸张翻得哗啦作响。
说是重伤未愈,但模样倒是悠闲得很。
温娴缓缓靠近,将食盒随手放置在榻前一处长案上,然后搬来小杌子坐在第五辞的身边,托腮望向他缠满了纱布的胸口。
“你回来了?”第五辞漫不经心哼哼一声,手上动作依旧风流儒雅,“她没闹吧。”
温娴没应,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同时身子前倾,不自觉地把手贴在第五辞的胸膛上。
仿若遭到雷击,第五辞倏地弹跳起来,把书一甩,双手捂胸,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
“你……”
一个“你”字在嘴边咿呀了半天,却发现身侧之人竟是温娴,第五辞倒抽一口凉气,惊得舌尖都在打颤。
“你怎么过来了?”
第七十九章
比起第五辞的仓惶, 温娴却显得异常得冷静,从头到尾把他仔细检查一遍,这才启唇询问第五辞的伤势:“近来是有什么战事吗, 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稀松平常的语气,第五辞却听得心惊肉跳,浑身都不自在, 隐瞒了许久的秘密就这样当场被人撕开, 第五辞脸面有些挂不住。
“前些日子遇到敌寇偷袭, 我带兵追击, 不慎中箭,因此受了一点小伤。”他捂胸刻意与温娴保持距离,一副难以启齿又备感矫情的模样,不知是害羞还是怕温娴担忧。
哪知后者并无太大的反应,淡定地点点头, 然后从食盒中拿出餐食, 一一摆放在他的面前。
这次换第五辞不淡定了,睁着大眼来回打量温娴的动作, 捂住胸口咬牙一按, 使得本就苍白的脸色骤然又痛苦了几分。
“你怎么都不心疼心疼我。”
对于第五辞的小把戏, 温娴是看在眼里, 疼在心中,可再怎么心疼, 她也说不出那些肉麻亲热的甜蜜话来, 第五辞又是那般稚气未脱的少年心性, 越是巴巴地围着他转, 他反而觉得受伤是一件备感殊荣的事情。
不拿自己的身子当回事,以后会吃更多的亏。
温娴摇头:“习惯了, 什么时候你身上不带点伤,我才觉得意外。”
第五辞撇撇嘴,不再与她讨论这个话题,转而看向温娴手边的大海碗,嘴边漾起一抹笑:“这是什么啊,特地做好送给我的?”
“排骨汤。”温娴搅着碗里的调羹散散热,又将汤面悬浮的油渍全部舀了出来,等不那么烫后才递给第五辞,“正好用来给你补补身子。”
第五辞满足地嗯了一声,享受着温娴关心的同时还不忘矫情两句,口是心非道:“行军之人,受伤都是家常便饭,我一大老爷们吃点苦头也就罢了,怎么还劳烦你跑上跑下地给我送饭,又不是什么要命的大事,若被其他人看见,还不得在背后笑话我。”
嘴上虽是这么一说,可捧着饭碗狼吞虎咽的动作就没停过,正常食量的一大碗汤,第五辞三两下便喝完了。
刚想用袖子随意抹一抹嘴,低头便闻到了熟悉的女儿香,他愣了一瞬,想起这是温娴的贴身之物,心底泛热,脸红到脖子根。
温娴极有耐心地为他擦拭嘴角的油渍,看着第五辞脸色的变化,弯唇笑了笑,然后起身收拾碗筷,装入食盒,在他讶异的眼神中,快速离开了帐子。
走上街头,鼻息之间仍旧残留了些淡淡的血腥味,温娴微微张开嘴唇,深吸两口换换气,尽管方才表现得分外淡然,可一想起第五辞的伤口,仍是觉得后怕。
她匆匆赶往集市再买了些补品,赶回去欲给他熬汤。
料想第五辞在军中吃得并不好,温娴变着花样给他炖补汤,每日不重样,且还亲自送到城门口。
一来二去成了这里的常客,好些士兵都认得她,个个嗷着嗓子喊“温大嫂”。
林校尉心里不太爽利,对此倒也没说什么,嘱咐温娴快去快回,另外又把那些乱叫起哄的兵蛋子统统赶到一边。
但架不住这群孤寡少年们的躁动之心,林校尉觉得留下第五辞实在个不是个办法,思忖过后把他从帐子里提溜出来。
“回家好好养伤,过两天再滚回来。”说完一脚把第五辞踹了出去。
第五辞挨骂也乐得开心,衣裳都没换,赶紧扭头朝外走,想着林校尉还算有点良心,他决定去买坛好酒给他打打牙祭。
但很快,想到军中严禁饮酒的律令,第五辞满腔的热情便被彻底浇灭。
颓废地原地转了一个圈,看着三三两两闲适逛街的中年妇人,第五辞不知做出了什么打算,竟这么毫不避嫌地跟了上去。
随着娘子们逛了足有八家铺子,涉及到布匹、首饰、零嘴和胭脂,每次等人家挑好东西并杀完价后,第五辞才会出其不意地凑上前,笑眯眯地与掌柜道上一句“跟她们一样,包起来”。
都说花钱买的是快乐,第五辞脸上涌现出不同于以往败家那般的喜色,今日被人一勾,没控制住双手,哗啦买了大堆东西,虽是花光了刚发的军饷,但为讨得心上人的欢心,他依旧甘之如饴。
赶在温娴出门之前回到家,第五辞寻了半天才在厨房看到温娴忙碌的背影,许是未注意到身后的动静,她正专心摆盘装菜,然后一一盛放在食盒内。
第五辞放下东西,悄悄走到灶台边,不打招呼直接从后搂住温娴的细腰,边蹭边撒娇:
“今天吃什么?”
温娴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好大一跳,尤其察觉到第五辞正使坏般深嘬她的耳垂,温娴体内的羞耻感猝然被引爆,她一紧张,手上便没力气,端着的鸡汤不受控制地打翻在案板上。
幸好第五辞反应够快,扣住温娴的手迅速闪退到一边,但灶台滑落的汤汁还是不可避免地溅到两人的衣角上。
一顿午饭弄得格外狼狈,光是换衣擦身都花了好长的时间。
凡事必有因,善后事宜理应由挑起这桩意外的第五辞负责。
可温娴担忧他伤势未好,冒然用力会使得没有长合的伤口再次崩裂,自行收拾完厨房,还不忘把衣裳也洗完晾好。
第五辞深觉愧疚,却只能眼巴巴地跟在温娴的身后,像是一只甩不掉的黏人大狗狗。
温娴嫌他碍事,大手一挥:“你躺床上去!”
某人得了指挥竟也没还嘴,乖乖走进屋子,脱鞋爬上床,顺从得简直匪夷所思。
好不容易等到温娴忙活完,第五辞才探个脑袋与她撒娇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