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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是……就是……”小姑娘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挨打这事实在丢人,她低下头,双手无助地绞弄着胸前的丝绦。
    “我不听话,乱跑乱爬,所以阿娘责罚,打了手心……”
    认错倒很积极,眼眶一红,小嘴一撅,做出一副受了委屈的可怜模样,任谁见了,不得心软替她求情。
    第五辞虽是护着女儿,但却始终站在温娴这头,一听是小的不对,当即脸色便沉了下去。
    “阿娘身子不好,你莫要气她。”
    温娴自从生产过后,身子便时常处于虚空状态,好一阵,坏一阵,受不了热,也耐不住寒,自此喝了无数汤药,皆不见得恢复。
    女儿几乎都是第五辞带大的,他手把手教着,直到近日,公事太忙,才无奈交给温娴。
    却不想这丫头解了束缚会变得这么皮,第五辞是有些自责,同时又在忏悔,自己年少时闯祸太多,孩子脾性全随爹了。
    他叹了口气,将第五月身前的小衫拢紧,系好束带,刚要收手,却冷不防碰到一块硬物,顺势掏出来一看。
    竟是块双面齐整的龙纹玉佩。
    龙纹,乃是皇家之物,怎会出现在一个孩子身上。
    大概是瞧见父亲拧眉不悦的模样,第五月有些害怕,站直了身子,小声唤道:“爹爹……”
    第五辞指节发颤,抿唇问道:“哪儿来的?”他喉头发痒,难受地呼出口气,双手取下那玉,放在掌心反复钻研,势必要看出一朵花来。
    第五月哇的一声,险些要哭出来,不敢隐瞒,老实回道:
    “是一位姓赵的伯伯给的,他说让我给爹爹你,还说你看了就知道他的来意,我没敢丢掉,便一直挂在脖子上。”
    赵姓……
    玉佩……
    第五辞瞳仁猛地一缩,再次拉着女儿问了个清楚。
    小孩子不可能说谎,难道真的是那位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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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老是会把第五月打成第五辞,莫名羞耻啊啊啊
    一旦打错,辈分就全乱了
    论我的媳妇成了我娘这件事……
    第一百零五章
    巴蜀一带自古远离中原, 群山环绕,幽远闭塞,百姓多与南境边地异族通婚, 生活习性逐渐偏离正统。
    大齐有意改变此状,派十万军民劳役进驻蜀州,修筑直道, 试图缩短中原与西南的距离, 但因政策有误, 上下分配不均, 中高层官吏贪污过重,近几年已发生多起以徭役为首的农民大起义。
    声势壮阔,响应者众多。
    一时间,纷扰战火迅速席卷至蜀州苍茫大地,百姓因此战死, 失联, 逃亡,流浪, 起义军在大肆攻破城池后, 又内部分割成数个不知其名的小朝廷, 彼此争夺, 兼并蚕食,愈发加剧天下分崩之势。
    西南后来逐渐脱离齐王朝的控制, 权力牢牢掌控在各军阀手中。
    第五辞早年加入起义军反抗大齐□□, 一路攀升, 晋为中将, 在首领死后接手其下士卒,曾带领三千兵力杀入巴州, 遇齐军镇压反破之,一举夺得西南半数封地,后趁热打铁连续斩杀蜀州大小五位军阀,收编拥有的步兵达到五万人之众。
    对降者予以安抚,不降者武力征服,前后三年时间,基本控制了蜀地七成经济命脉。
    由此过后,西南诸地已再未发生过较大规模的□□,百姓安居,共享天伦,巴蜀大地富庶繁荣,成为唯一可与朝廷抗衡的民间势力。
    少年将军不过二十出头,却凭一己之力,彻底开启了他逐鹿中原的宏伟霸图。
    而第五辞本人虽是身处高位,但却从不以上位者自居,勤恳操劳,一心为民。
    先是大改齐朝旧律,轻减徭役,降低赋税,后来又倡导节俭,均衡物价,对于各类严苛酷刑一应废除,另外奖励耕作,鼓励农桑,推行生息政策,力图缓和官民之间的矛盾。
    大业三年至今,蜀地一带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繁盛之貌,群臣归附,邻州已有许多官员悄悄改投第五氏门下。
    如此盛况,天下已是唾手可得,麾下将士有意推举其称王,而他本人却始终按兵不动,似是无心再与朝廷争斗。
    众人猜不透第五辞的心思,只道他是另有谋划,几番劝说过不成,便将此事搁置下来。
    在官署打发了几位参将之后,第五辞独自前往书房,静坐良久,没忍住又拿出那块龙纹玉佩,放在掌心细细凝看。
    从将此物带在身上开始,他便一直心绪不宁,白日魂不守舍,晚间也时常噩梦缠身,左思右想甚觉蹊跷,奈何派出去的人根本打听不出任何消息。
    第五辞偶感此人或许是与赵珩有关,也怀疑这是朝廷故意抛出的诱饵。
    但思来想去,依照赵珉那酒囊饭袋的脑子,估计也折腾不起什么天衣无缝的计划,两厢对比,还是觉得前者更为可信。
    赵珩极有可能到了蜀州,甚至已经徘徊在自己的周围,不出意外,近日便会现身。
    第五辞并不清楚他的位置,索性选择等待,连近卫都撤了不少,分明给足了机会。
    仲夏之夜,凉风习习。
    三更的梆子刚敲过不久,头顶青灰砖瓦果然出现些许细微的响动。
    像是猫儿闲庭走过,窸窸窣窣听得不甚清楚,众人笑笑,并未当回事,轮完值照常换班,一连串脚步声嘚嘚走远,随后闪过一道颀长黑影,有人悄声落在屋檐之下。
    屋内烛火燃至一半,将窗牖上的剪影拉得老长。
    第五辞耳力出众,不可避免地受其影响,他搁下纸笔,轻敲桌沿,极为平和地打了声招呼。
    “阁下既已现身,为何迟迟不肯露面。”
    窗上人影闻言为之一动,良久却无任何声响传来,第五辞皱眉,面色已然有些不悦,正欲发怒,这时房门忽地被人从外打开。
    来人缓缓走近,裹携着一身凉气,拂过案上烛火,晃了一晃。
    “成君。”他道。
    清冽低缓的嗓音,带着久违的熟稔味道,男子抬手解下覆在脸上的银制面具,主动朝前,向着光源处走来。
    “数年未见,近来可好。”
    男子的面容在灯火摇曳下映衬得愈发清晰,第五辞眼睛牢牢锁定在他深邃清朗的眉眼上,双手握拳,连呼吸都快要凝固住了。
    如他设想不错,来人正是赵珩。
    第五辞足下一阵疲软,好半晌才稳住身形,重重呼出口气,旋即起身,走至堂下,依照规矩行了一记君臣之礼。
    “殿下……”
    赵珩俯身托住第五辞的小臂,笑着道:“承安年间的皇十七子早已随着那场大火湮没在人潮中,我孑然一身,不过是个寻常武夫,你且起来,不必多礼。”
    “你是君我是臣,大礼怎可废。”第五辞摇头,“况且单论年纪,殿下也长我小两岁,与兄长见礼,自然是越规矩越好。”
    赵珩无奈叹了口气,说:“所以你早有准备,便是候在此处等我?”
    第五辞坦言,如实道:“我寻殿下数载,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次有可能的机会。”
    两人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先皇在世时的那个秋天,萧瑟的雨季,熙攘的城门,擦肩而过时匆匆一瞥,不长不短刚好五年。
    光阴弹指一挥间,陈年的记忆在今晚得以重现,就像是被人揭开一条蜿蜒创疤,撕裂,灼痛,瞬间搅乱第五辞纷乱的思绪。
    年少时豪情万种,曾许诺过一句“来日我必助殿下顺利登基”,如烙印般刻在他的心头,至此都不曾忘却。
    第五辞在纸醉金迷的都城遨游半生,后又挣扎着从无数恶臭的死人堆里爬起,毕生唯一念想还是少时的那句承诺罢了。
    想着想着,耳畔忽然传来几道风吹拂窗牖的飒飒声响,他偏过头,看见赵珩正对着桌案,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我见过那个孩子,与你长相颇似,很可爱,也伶俐,就是性子皮了些,不愧与你是一脉相承。”
    他竟这时与第五辞聊起了家常,又说:“妻女双全,是为人生大福,你既无心朝政,大可退隐山间,不再过问尘喧杂事,何必参与到动乱当中,还让自己背负一个贼寇的骂名。”
    第五辞默然,转而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殿下怎么不说,其实我也是有私心的。”
    赵珩挑眉:“倒不如说你是单纯想为自己出一口恶气。”
    “殿下果然懂我。”第五辞双手环胸,一副拽上天的纨绔痞气,“先皇在时,对我侯府忌惮颇多,以至于猜忌加重,赶尽杀绝。我父被贬,我母受辱,我妻忍受着风言风语,随我一道在西北苟且偷生,数年磨难,各种滋味,每每深夜我都辗转反侧,难以安寝。既然先皇让我满门不好过,那我便搅了这天下,让他也瞧瞧着自家后院着火是个怎样的光景。”
    嫉恶如仇,睚眦必报,倒确实像第五辞的性子,可赵珩明白,这番说辞不过是他拎出来打发世人的幌子,第五辞的真实意图,是要这江山易主,他没忘记的终是年少时曾叫喊的那几句戏言。
    赵珩觉得自己胃脘都在灼烧,呼吸一滞,皱紧了眉头。
    “我乃孤身一人,平素了无牵挂,这事败也就败了,我无所畏惧,可你上有父母,下有妻女,如此以身试险,假若……有朝一日不幸被捕,面临的可是诛九族的死罪,你当真不怕……身首异处?”
    第五辞笑得坦荡,眉宇间浑然不见一丝惧意:“殿下仁义,行的是君子之事,而我污浊,天生淌的就是这条浑水,你既在明,不日便可问鼎中原,而我在暗,至死是你身后坚不可摧的一张盾。”
    “好——我麾下有如此能人才将,何愁大事不成。”赵珩朗朗笑道,他上前一掌拍在第五辞的肩头,“但你要想清楚,这可是一条不归之路……”
    明明此番前来是有意劝说第五辞尽早罢手,可轮番交涉之后,竟将两人合力拉到了一条战线上。
    赵珩被第五辞的坦然所折服,进一步询问他后续的打算,话还没说出口,后者抢先问道:
    “殿下如今落脚在何处,可有旧部追随?”
    “荆州。”赵珩也不隐瞒,索性直接道:“我与暗卫一起,暂且宿在乡间,从前亲信旧部亦多追随,数量可观,并未走漏风声。”
    第五辞忐忑听完,总算放下心来,负手道:“如此便好。”
    “殿下在荆州,我在蜀州,来日若有用得着我之时,可尽快派人来信,我虽人微势弱,却也定当竭尽全力。”
    赵珩爽朗一笑,点了点头:“此事不急,容后再议,你只管护好后方,一切有我。”
    第五辞缓缓道:“好。”
    二人在交谈中达成共识,第五辞有意再留赵珩多待几日,但他似有考量,并不打算在蜀地久留,摇摇头便婉拒了。
    第五辞无法,只得差人将赵珩送走,自己忙完公事,牵来赤焰,打算启程回府。
    几座屋宅相隔并不远,窦氏门楣在前,拐过两个弯,便有温府和侯府分列两侧,第五辞住在自家,负责照顾双亲与妻女,只偶尔得空才会上门拜访一下老丈人。
    晌午过了大半,外头仍是一片焦热,第五辞紧急勒马停在宅门,刚翻身下来,就遇到从外归来的武安侯。
    两人冷不丁打了个照面,你懵我怔,皆杵在原地。
    第五辞还没来得及开口喊人,后者便已捎上东西,雄赳赳地迈进屋了。
    蜀地生活较为安逸,平日又有大把时间可以挥霍,武安侯不愿整日蜗居内宅,便随着好些邻里,学了个垂钓的爱好,天天呼朋唤友,十日有八日都泡在外头。
    侯夫人嫌他一身腥气太重,两人为此争执了足有半个年头,武安侯割舍不下刚攒的钓具,只能趁着侯夫人午睡,才敢带上家伙悄悄出门。
    这一来二回,没曾想被第五辞瞧见了,他面子挂不住,这才慌张遁走。
    果不其然第五辞刚刚步入院中,就听见二老因为垂钓之事正在大肆争吵,武安侯低声服软,侯夫人态度傲气,起初两人闹了一阵,推搡之间少不得争执与抱怨,第五辞按耐不住正要上前劝和,谁知吵闹竟变成了打情骂俏,并伴随着衣物的摩擦声响,动静是愈发大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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