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原计划,两个人是要在别墅里看完烟火、过一夜,第二天早上才走的。但眼下这个地方,姚安是一秒钟也待不下去了。
“当然!”苏粒答应得很爽快,“身体第一,我去和瑞恩打个招呼,咱们这就回去。”
姚安内疚之余,悄悄松了口气:“谢谢,那我先去外面等你。”
说完和白人女生挥了挥手,连道别的话都顾不上说,就逃也似的穿过大门,往车道上去了。
……
回程已是凌晨,路上不堵。苏粒怕姚安头晕吐在车上,愣是把奥迪开出了法拉利的架势。
“你闭眼休息一会儿,到了我喊你。”
姚安怎么可能睡得着。
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她被折磨得心慌,恨不得每隔几秒就要抬起手,试一试自己的鼻子有没有像匹诺曹一样变长。
一路过弯加漂移,好险没被交警抓住,车子最终停在了高级公寓楼下。
苏粒:“要不要我上去陪你?”
姚安马上摇头:“不用,我已经好多了。”
“好吧。后半夜发烧的话,就给我打电话,我带你去看急诊。”开走之前,苏粒想起什么,又嘱咐道,“Dimi的事情你先别着急,等你病好了,我们再说。”
话虽如此,那架势像是已经一锤定音,只等姚安痊愈之后联系上设计师,就要买票去意大利了。
可见所有的逃避,都只能是暂时。
“好。”姚安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望着奥迪车开走。
而距离她真正到家,还有三十分钟。她得从这处根本不属于她的高级公寓,回到丹桂大街上的那间小阁楼。
洛杉矶老城的治安一向糟糕透顶。
凌晨一点,年轻貌美的女孩独自行走在这样的社区,无异于一场噩梦。
——才到路口,一个流浪汉就裹着破被子从草丛里钻了出来,高举双手冲姚安挥舞。他嘴里胡乱喊着什么,口齿不清,像在发疯。
姚安怕惹上麻烦,连大气都不敢喘,急忙加快步伐。
没走出多远,又看见路灯下聚集了几个满是纹身的男人。
他们正在吞云吐雾,空气里弥漫着da ma燃烧过后的焦臭味。兴许是吸嗨了,冲她吹起口哨:“嘿,美人!”
姚安胳膊上每根汗毛都“唰”得竖了起来,干脆拔足狂奔。
“跑什么,来吸一口!”身后传来不怀好意的大笑,像粘在鞋底的口香糖,甩都甩不掉。
200英尺,500英尺,1300英尺。
短短三四个街区,却比逃生电影里要恐怖的多。因为这是真实的生活,一旦被拖进暗处,根本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
快点,再快点。
肺叶因为缺氧变得火辣辣的,腿上沉重得灌了铅。姚安只管往前跑,嘴里发苦。牙齿咬得太紧,隐隐透出血腥味。
终于。
砰!
姚安进了属于自己的小屋,慌乱地把门甩上,拴好链锁。她跌坐在单人床上,疯狂喘气,心脏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流。
“几点了,吵什么!Stupid B**ch……”隔壁住了一对脾气暴躁的夫妇,英语骂完又换成西班牙语。
几乎是同时,放在兜里的手机也疯狂震动起来。
【嘿!姚安,很高兴认识你,我是劳伦斯,今天聚会上的女生。】
【听苏粒说,你的身体不舒服?希望你快点好起来。】
【如果方便的话,我的姐姐想询问你,那件衣服……】
英文字母每个都认识,连在一起却好像成片的蚂蚁在爬。
压抑了一整晚的情绪,终于在此刻爆发。
姚安把手机扔到一旁,整个人忽然开始无法抑制地发抖。上下牙碰在一起,咯咯打颤。
是她活JSG该,是她自作自受。
但该怎么办?
有没有人能帮帮她?
姚安茫然地把额头抵在膝盖上,手指紧紧抓着身上的西装外套,像是抓住最后的稻草。
高定面料很脆弱,轻易就被揉出了褶子。
啪嗒。
一张名片从衣服侧袋里掉了出来,伴着熟悉的雪松香,落在地毯上。
月亮隔着玻璃窗,看到了这一幕。
可惜它太小,太暗,照不亮一方陋室。最后只能叹了口气,背过脸,装作视而不见罢了。
*
钟浅锡是在一天后抵达沃斯堡机场的。
达拉斯下着小雨,比洛杉矶要冷。老同学克里斯坐着新买的幻影,接他去高尔夫球俱乐部。
“你要的那块地,在老施密特手里。那个德国佬知道下面有天然气,嘴硬得很,根本不松口。”克里斯从车上的酒柜里取出一瓶红酒,拔开木头塞子,“09年的阿尔巴利诺,来点吗?”
钟浅锡拒绝了:“今天是礼拜日。”
不能喝酒。
“都毕业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记得学校的那些狗屁规矩。”克里斯被口水呛得咳嗽起来,“不会连莱特先生当时怎么说的,你也没忘吧?”
“‘凡事我都可行,但不都有益处;无论哪一件,我总不受它的辖制。’” [1]
“我的老天,你竟然还真记得!”
钟浅锡当然记得。
这是他学到的最好一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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