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浅锡站在灯下,手从门把上收回来,衬衫没有完全理好。肩膀才上过药, 领口半敞,余了几颗扣子没系。少了衣衫的遮挡,雪松香气愈加浓郁。
那些气息仿佛长出一只暧昧的手, 捏得人喉咙发痒。
姚安移开眼睛, 清了清嗓子:“我看你一直没出来,还以为是你的药没涂好。”
“没有, 已经好了。刚刚有点生意上的事情, 就留下来打了个电话。”钟浅锡仔细解释过后, 又问, “饭吃完了吗?”
“吃完了。”顿了下, 姚安补充道,“味道很好,谢谢你。”
“那就好。”
钟浅锡一边说,一边单手去扣那些开着的扣子。毕竟不是左利手,精细操作总归不大灵活,纽扣从他指间一次又一次溜走。
姚安等了一阵子,没听见什么响声。目光挪回来时,发现这一幕,看不下去了。
“我帮你吧。”犹豫了一下,她提议道。
钟浅锡立刻笑了,点点头:“麻烦你了。”
纽扣小小一枚,沾染了对方的体温,捏上去是烫的。
随着她的靠近,,对方的呼吸就打在她的耳廓。
姚安的指尖灼烧起来,需要找点话题,缓解逐渐蔓延的热:“这么晚了,怎么还有生意要谈呢?”
“不是我的生意。”钟浅锡说。
那是谁的?
“是祁航的。”
姚安听到这个名字,抬起头。
手还停留在对方的胸口上,男人的话音带出细密的震动:“祁航不是在松城开了家西餐厅么?我的一个法国朋友和蓝带有合作,能为他的餐馆提供一些供货。这件事不经过我,他不会发觉,接受起来估计就不像支票那样困难了。”
道歉这件事,并不单单只是口头上说一说而已。
钟浅锡是真的思考过了,准备用实打实的行动去弥补他曾经犯下的错误。
这超出姚安的预期太多。
以至于她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你知道原因的。”钟浅锡说。
姚安的呼吸紧了一下。
这绝对JSG不是她先前以为的不甘心——没人会为了一份被拒绝的不甘心,做到这样的地步。
“你是为了把你的邦妮找回去,对么?”隔了一会儿,她说。
钟浅锡不否认这一点。
于是姚安又说:“我承认,我们是有一些地方相像。但我们是不一样的,我不是邦妮。”
种族、收入、甚至是对世界的看法,都天差地别。
钟浅锡开口,眼光柔和:“我知道。”
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去找其他人,非姚安不可?
“因为你很珍贵。”
类似的甜言蜜语,姚安早就已经不想再听。
既然如此,那就听一听实话吧——钟浅锡没有试图让姚安去硬生生地接受这份赞美,而是从一段过去开始讲起。
“我之前和你说过,我出生在一个小镇。那里交通不算便利,只有一条公路穿行。”
“生活实在太乏味,大人们吃过晚饭,就会坐在门廊上乘凉。小孩子们在道边玩耍,守着货车驶过,一辆、两辆、三辆。”
无数尘土伴着车轮飞起来,又落下去,组成不断变化的光影。
“有时候他们甚至会去猜下一辆路过的货车的颜色,是蓝的还是红的。”钟浅锡说,“为此打上一品脱啤酒的赌。”
“但我从来不会参加这样的游戏。”
不光是因为打赌会浪费念书的时间,更是因为属于钟浅锡的车迟早会来,会带他去那座西海岸旁、流光溢彩的城市。
单是想到这一点,苦闷的日子就变得不再那么难以忍受了。以至于钟浅锡曾经认为,这是所有饱含野心的年轻灵魂,共同的诉求,姚安也会如此。
可五年前,姚安却走了,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洛杉矶。
“于是在和你分开的日子里,我无数次思考同一个问题:为什么你能放弃那一切?”
这是二十出头的钟浅锡,根本做不到的事情。
“起初我不能理解。后来我走了一些地方,见了一些人,才渐渐开始明白。”
姚安确实和他有相似之处,可她并不是邦妮,因为她的内里不是空的,有她的坚持。
她比他更有勇气,无论是直面自己的弱点、尝试去弥补那些曾经的错误,还是放弃物质上的诱惑,不再任由自己无止境地坍塌下去。
这些勇气,是远比野心和欲望更闪闪发亮的东西。
所以钟浅锡欣赏姚安,脱离了单纯的肉|欲,脱离了年龄的界限。
这不是帆船俱乐部的一时敷衍,不是话筒前的一场政治演讲,或是为了狩猎而说的谎言。
他是真的认为,姚安很珍贵。
一番话讲下来,钟浅锡不再开口,洗手间里只有呼吸起伏。
姚安站在原地,没有出声。
咔嚓,咔嚓。
她的耳旁渐渐响起这样的细微破碎声,是建在沙地上的城墙生出一条狭长的纹路。
就像钟浅锡无法否认他对姚安的渴求,姚安也无法否认那些来自钟浅锡的吸引。
这是一种本能的、生物性的冲动。源于对方远超同龄人的体贴、丰富的阅历,和近乎完美的涵养。
在过去的五年里,姚安短暂地交往了一些男生,也有过一些甜蜜的时光。越是如此,她才越清楚的意识到,这个世界上再没有另外一个钟浅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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