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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小孩的母亲很快便出来了,手里还拿着抹布,她一走出来,先是埋汰地抱怨小孩怎么又叽叽歪歪。
可就在把儿子搂入怀中,抬头看了眼站在小卖部门口处的明清那一瞬间,
脸色忽然微微一变。
“妈妈!”男孩转过身来,背靠着母亲的怀抱,
举着胳膊,指向明清,生生脆脆喊道,
“这个大姐姐,是不是就是那个杀人犯!”
“你上午给爸爸看的报纸和新闻,上面的照片跟这个大姐姐一模一样!”
“……”
女人脸色变得无比尴尬,抬头看了眼明清,不知所措地笑了笑,
低头把儿子推回屋内,连着作业本,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里屋扔,
“去去去——妈妈什么时候说过这个话了?”
“不是这个大姐姐——不是不是!别胡说八道!回屋回屋,好好写作业!”
“可是妈妈,大姐姐明明就跟电视上的一模一样……”
“什么一样不一样!别成天跟着你爸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呆在屋里别出来啊!作业都要做完!”
……
明清站在超市的门口处,头发上还嘀嗒着水珠。
原来这家小卖部和隔壁的快餐盒饭店,
是一家人开的啊……
老板安顿好孩子,又匆匆忙忙跑出去,来客人不卖东西,只有脑子抽了的人才会这样做生意。她真没想到自己中午随口那么一提,小孩子居然给记心里去了。
在她们这些小地方人的眼里,
被全国的媒体通报成那样,
刻板的印象已经根深蒂固了。
老板不知道该如何跟明清解释,想来想去还是不解释了,反正那女孩看样子也是来买东西的。
买完东西走人,明清要是真想撕逼,那她身为老板就报警呗!
然而待到老板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压下心中的尴尬和害怕,调出来110的号码在手机屏幕上,攥着手机扯出一个尽量标致的微笑、走回到外面店铺之时。
却忽然发现,
原本站在店里的小明老师,
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那把明清拿过的、本想买了打着回家的雨伞,
还静静地放在玻璃柜台前。
屋内一片空荡荡,
只留下了雨水落过的地面,
还有一串离去的脚印。
……
*
长街很长,下过了雨,水雾弥漫。
周边的店铺都关了,可能是因为要避避雨,也可能只是还没开始开张。下雨天总是有那么多不如愿,走在大街小巷,下水道排水口的水流都因为拥堵而堆积在了零星四角。
明清抱着胳膊,漫无边际在雨中行走着,运动服被湿透,裤腿儿浸泡在泥泞的雨水中。很多路都还是水泥地的,那么多的坑坑洼洼。
一脚踩进去,白色的长袜湿了,鞋底也跟着进了水。
风呼呼的吹,吹着血液都要凝固。
她不太喜欢淋雨,真的不愿意这样。可好像买了伞,也不能阻挡住冷风的凌迟。
从来没想过会变成这个样子啊……
就像是刚出事那会儿,有媒体来采访她。
明清坐在镜头前,看着冷冰冰的摄像机和冷冰冰的导演,主持人冷冰冰的话一字一句钻入她的耳朵里。
她很想暴怒、很想跳起来指着摄像机跟全天下人说,
说——“我没有错!那个时候,我明明不在现场!!!”
可就连体育总局的领导都来了,父母站在老远处,用手捂着脸。
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地悲叹着。
最终明清还是压下了一肚子的愤慨,那是她第一次妥了协,那正是她麻木的开始。
曾经跳跃上领奖台、对着全天下狂傲呼唤着“我是奥运冠军我是祖国的荣耀”的赤子。
垂下了头颅。
语气沙哑,眼神里已经看不到了光。
绝望地笑着道,
“我觉得、我明明应该也是,能够写进教科书里的人物啊。”
“怎么现在却、却……”
“……”
从那天起,为国争光的天才少女彻底堕落于深渊,“卑劣”“暴力”击垮了全部的光荣,她就此成了大众眼中、那个不堪入目的反面教材。
无论到哪儿,都已经充斥满这样的声音。
好冷……
明清的外套不是抗雨的那种面料,一点点水进去,就会连着内衣带身子,全部湿透了。这雨真是越下越大,仿佛完全没有尽头。
前方终于有了一个公交站。
走累了,不想继续走下去了。
她贴着公交站点站台亭子塑料立台上,用手抓着湿浸了的衣服,头发被水泡成一缕一缕,乱糟糟贴着头皮,长长的睫毛上光洁的下巴前,水流成柱,吧嗒吧嗒往下淌着。
早上还特地穿的新运动鞋。
记忆中似乎从来没有这般狼狈过,小时候总有一个很遥远的梦想,郁郁葱葱的年纪就站上了世界最顶端,曾也是万众瞩目下冉冉升起的明星、短道速滑天才少女。
如今却被人折断了一身傲骨。
彷徨坐在雨中,任凭什么人都可以举起刀,往她身上捅一窟窿。
明清用手抹了一把脸颊,脸上全是水,这次的雨下的实在是太大了,小小的车站亭子,风吹雨打,
根本遮不住一片片冰冷冷的水往身上砸。
她的眼圈还是红了,脊背贴着立牌防护板,一点一点,缓慢地向下蹲了下去。胳膊环绕着膝盖,最终缩成一团,紧紧将身子抱在双手间。
为什么,事情如今,会发展成了这样……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
明清毕竟也才十九岁,站过多么高的领奖台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十九岁的年纪,遇到了困难,想要躲到妈妈的怀抱里,放声大哭一整天一整夜。
她用掌心擦着眼泪,也不知道哭了多久,风还在吹,路边的树叶都被吹的四处乱翻,模模糊糊处似乎有车辆经过,但很快就离开了,雨刷哗哗沙沙,只留下一片溅开了的积水。
天真的太阴了,数不清的细雨在往下落,明清红着眼睛,像个受伤了的小狮子,抬头看着远方天空之上不断落下雨水的乌云,黑压压的,充满了压抑,老天爷也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那么多的细丝,秋天那么悲凉,不把全世界都给淹没了,似乎就不想罢休。
望着望着天。
苍茫的世界。
忽然,头顶出现了一把漆黑的伞。
雨,瞬间停了。
那一刻,周围的雨声仿佛都减小,一股熟悉而又强烈的气场四散开来。
明清一愣,发丝上还往下嘀嗒着水,她狼狈地垂下脑袋,隔着不断沿着眼睫毛往下滴落的水珠,大大的眼睛,在朦胧的水雾中,
茫然地看向了平行线的尽头——
伞柄的最低部,
修长白皙五指,紧紧攥着伞末端。
明清抬了抬头,眼睛睁得又圆又大,眨了眨,
有点儿倔强地瞪着那人。
苍茫,孤独,被全天下抛弃,世界那么大那么冰冷,就连小小的公交站遮雨亭都快要容纳不下她。
那把黑色的伞,在天空上缓缓转过了一点点弧度。
下一秒,
伞收起。
“哗啦——”一声,
一件带有温度的防水风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