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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阚云开说:“你接我一下吧,刚好把车换回来,我车上有一封文件要用。”
    顾煜说:“好,那下午三点见?”
    “嗯。”
    第二天一早,阚云开的不适感减轻些许,她走进洗手间,镜中之人面如土色,唇角泛白,和鬼魂别无二致。
    无奈之下,她翻出积灰的粉底液,坐在基本堆放杂物的梳妆台前摆弄起来。
    顾煜:【我在楼下了。】
    kan:【我在等电梯,马上。】
    顾煜将车并排停在自己的车旁,锁门下车,阚云开一出单元门方看见他的身影,她迈步走去。
    顾煜问:“开一辆车?”
    阚云开说:“好。”
    行驶在道路中央,阚云开隐隐不安,沉默不语,顾煜问:“你今天脸色不太好。”
    阚云开低笑说:“看来我这妆白化了,昨天晚上做噩梦,没休息好。”
    顾煜自言自语说:“难怪感觉你今天有点不一样。”
    阚云开说:“我想着之后的几个小时里,别人大概率会以为我是你的女朋友或是妻子,本着不给你丢人的原则,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
    顾煜含笑不言。
    身体状况不佳,阚云开不似往日那般健谈,她望着窗外车流不息的街景,偶然想起顾煜上周的话。
    阚云开问:“你说你们要走了,是要去苏国了吗?”
    “是。”顾煜说,“大概月底吧。”
    “年都过不了?”
    顾煜豁然道:“我们这一行不过年,也是为了让更多的人能过好年。”
    轮换一去八个月,面前的男人是否还能记得自己都成问题,何谈情爱。
    忆起自己在苏国不过寥寥数日,战争的残酷与破碎就差点夺了性命,而顾煜一行人时时都要面对这样的危险,游走在生死线的边缘。
    顾煜发现阚云开的神色变化,“怎么了?”
    阚云开恹恹道:“想起在苏国被绑架的那天了,挺担心你们的……你能答应我,活着回来吗?”
    “不能。”顾煜的回答冰冷真实。
    山河无恙,不过是建立在无数勇士的血骨之上。
    封维的劝诫并非无理,爱上顾煜那天阚云开就明白,他永远不可能独属她。
    她不再说话。
    临近四点,二人到达商场,阚云开心思全然不在,随意走进一间店铺。
    店员热情相迎:“先生小姐,有什么需要,这边可以帮您推荐。”
    顾煜对此一窍不通,只记得被他弄坏的是一件白色连衣裙,他问:“还要白色连衣裙吗?”
    阚云开点头,“行啊。”
    店员从货架上取出两件剪裁款式新颖的裙子,介绍说:“这两件是我们这一季度的最新款,您太太身材这么好,穿着一定好看。”
    两人相视一笑,未作解释,权当默认,谁让阚云开这个半仙提前预知了结果。
    阚云开拿过衣服,“那我去试试吧。”
    高端品牌服务周到,顾煜坐在沙发上,店员倒了杯热茶递给他,夸赞说:“先生,您真有福气。”
    顾煜礼貌接过,低头浅笑,“是挺有福气的。”
    自嘲讽刺意味颇丰,他当然希望这福气是他的。
    阚云开从试衣间走出,“顾先生,行吗?”
    独特的设计,合适的开衩,曼妙的身姿,她站在那里就是理想型。
    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
    杜甫笔下的佳人,也不过如此。
    顾煜说:“很好看。”
    结账走出店铺,阚云开说:“对了,给你的新年礼物,我放在副驾前的储物箱里了,希望你喜欢。”
    “谢……”
    “宝贝,小心!”一道尖锐的女声打断了二人对话。
    顾煜眼疾手快,拉住撞在他身上的小男孩,膝处被男孩手中的冰淇淋染得面目全非。
    男孩母亲小跑过来,抱歉说:“对不起,孩子太调皮了,赔您清洁费吧。”
    顾煜摆手说:“不用,小孩子调皮很正常,没有受伤就好。”
    阚云开从包中拿出一包湿巾递给顾煜,“你去洗手间处理一下吧,我在这等你。”
    附近是一家知名的钻戒品牌,阚云开站在橱窗外凝视着夺目的钻石,她不喜之类的俗物,但是钻石背后的意义又令人神往,特别此刻有他相伴。
    顾煜从洗手间出来,抬眼看向品牌logo,默念道“dr”,他脚步顿然沉重,“喜欢这个?”
    阚云开闻声回首,正对上顾煜些许无措的视线,“喜欢你会送吗?”
    顾煜顿了一下,“这个不太合适。”
    “开玩笑的。”阚云开说,“我只是喜欢这个品牌的理念——一生唯一 真爱,是不是很有意义。”
    良久,顾煜轻轻地点头。
    “阿煜?”
    顾煜和阚云开双双回头,顾煜讶然,“妈,你怎么在这?”
    王韫早年丧夫,沉浸悲痛中伤了眼睛,但是举手投足间的优雅知性,一显年少时的芳华绝代。
    阚云开说:“阿姨好,我叫阚云开。”
    “来买东西。”王韫敷衍地回答问题,相邀说,“阚小姐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吃个饭。”
    “可以吗?”阚云开望向顾煜,想从他眼中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
    王韫说:“问他做什么,是我邀请你。”
    顾煜深知母亲的意思,他想,最后一顿饭,应该不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
    三人一起来到五楼的粤式餐厅,得知阚云开曾经在香港上学,王韫将点菜的重任交由她负责,与她说话时,尽是欣慰。
    饭后,王韫与阚云开作别,交代顾煜好生将人送回家。
    车子停在灯光透亮的澜江公寓楼下,顾煜正欲开口说些什么,阚云开从包中拿出一枚戒指放在掌心,递还给他,“刚才你去结账,阿姨给了我这个,我觉得现在收它不太合适,虽然我私心希望事实就是阿姨误会的那样。”
    顾煜一眼认出那枚戒指,那是王韫常年带在指间的绿翡翠,他八岁那年趁母亲洗澡,私拿出去玩耍,差点弄丢,那也是王韫第一次对他发脾气,后来他才得知这枚戒指的意义与价值。
    而现在却出现在阚云开手里,足以见得王韫对阚云开的喜爱。
    顾煜说:“我妈送你,你就拿着吧,她也没机会再送给别人了。”
    “你既然知道这枚戒指的意义,还让我留着?”阚云开说,“什么能收,什么不能收,我心里还是有数的,裙子,谢谢你,我很喜欢,戒指你还是拿回去吧,如果有一天你愿意亲手给我,我会很开心。”
    话音才落,阚云开把戒指放在档位后的小格里,拿起包包和纸袋开门下车。
    顾煜陡然握住她的手臂,又觉不妥,遂而松开道:“聊聊吧。”
    隐隐不安的直觉在夜幕降临时,还是如期得以验证,阚云开装作轻松说:“舍不得我走啊?”
    顾煜直截了当地说:“我们没可能的,你别再坚持了。”
    暖气循环系统工作如常,热风吹拂却不见暖意,竟恍若置身于数九寒天中。
    “我等了一天,以为是我多思,不想你终于还是说了。”阚云开颔首垂眉,眼尾泛红,“为什么?”
    “再纠缠下去就没有意思了,今天过后我们也没有再见面的理由了。”顾煜顿声说,“到此为止吧。”
    唯一的借口,已然覆灭。
    阚云开紧盯着顾煜,泪水将落未落悬在眼眶,“你敢说你不喜欢我吗?”
    顾煜眼眸中没有一丝温度,冰封似的寒凉,他说:“你是一个成年人,难道不明白很多事情不是喜欢就能怎么样的,不是吗?”
    他接着说:“你今天看见了,我父亲在我出生之前就因执行任务而牺牲,我母亲的眼睛就是为此伤心过度才视力损伤的,从小到大,我经常能看见她抱着我父亲的遗像哭,虽然她会避开我,但是情绪是会传染的,所以我绝对不会让这种悲剧发生在我的妻子和孩子身上。”
    “顾煜,你有话没说完,到底为什么?”阚云开全程目光不离,纵使五脏犹如坠入撒旦的深渊,她还是执着相望,“我说过,你骗不了我。”
    顾煜闭眼抑声,阚云开实在聪明,她的眼神犹如吸血鬼般扼住他的咽喉,灼烧,崩溃,发狂,索性她没执着于此。
    “你不是你父亲,我也不是你母亲,你不觉得你以这个理由拒绝我,太牵强了吗?”阚云开一字一句精准打击,“只要你说你不喜欢我,你不爱我,我绝对不再纠缠你。”
    “不”字明明是一个很简单的字节,他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申城的冬天不常下雪,然而就在今天,此时此刻,车窗外飘起纷纷扬扬的雪花。
    不大,甚至很小。
    在明晃晃的路灯下,飘进二人的思绪,落在深不见底的心扉。
    “你不要我,我没有办法。”阚云开语意哽咽,声音低如蚊喃,内心依然坚定,“但是我的世界里从来没有plan b,更不存在choice e,我不会放弃。”
    “你看,申城的冬天竟然都会下雪,还有什么是不能的?”
    第二十三章
    知子莫若母。
    那枚绿翡翠戒指是顾煜祖母在王韫与顾致诚成婚那日, 亲手戴与其右手的,且不论价值,意义非凡可想而知。
    王韫在商场看见二人比肩同行的背影就知晓, 顾煜是喜欢阚云开的。而顾煜讶然惊诧的神色更是应证了这一想法。
    言语的否认在诚实的肢体动作前,显得脆弱且不堪一击。
    阚云开不矜不盈, 她不掩饰自己对顾煜的情感, 却在原则面前恰到好处的掌握分寸, 出声婉拒这份来自长辈的好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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