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的话你就当我没说过。”眸色无光, 喜怒不显。
阚云开侧身躲过面前的手,脸色转而阴沉,她捡起掉落地面的身份证, 撑地晕晃站起。
她穿着紧身牛仔长裤,并不知方才滑过腿腹的液体是否是血, 只觉四肢百骸与思想灵魂一样麻木, 无声瞬变成一个没有痛觉的人。
灯红酒绿的繁华时段, 车影流动,霓虹眩晕,眼前事物蒙上一层灰霭的雾色, 尽是黑白薄淡之景。
顾煜扶住她随寒风摇曳的身躯, 她不悲不喜的模样落在顾煜眼中, 凛风有了形状, “你腿有事吗?我不是……”
感受到腰间、手臂的触觉, 阚云开蓦然回首, 失望无感的眼神让顾煜噤了声。
街边路过一辆红牌空载出租车, 她拦停车子, 甩开顾煜的手, 重心不稳, 摇摇晃晃拉开车门。
顾煜被推后两步,思绪回转, 再想上前, 汽车已汇入车流, 消失在下一个路口, 再寻不到踪迹。
割裂复杂的情感顿起, 今日之人已非昨日之她, 究其根本, 毁于他手,事情本不该朝此处发展,却总是在下意识的涣散中酿成糟糕的局面。
顾煜叹息垂首,余光瞥见路灯下闪耀的钻石耳环,那是阚云开戴在耳间的,耳环位置岌岌可危,只偏一寸,就要跌进网格稀疏,下水糟粕的排污池。
他蹲下身子,捡起那枚耳环,拭去其上的污渍,捻转在指尖,心脏颈后如遭钝器击打,不见血的暗伤闷痛。
自私拥有绝非钟情的最终结果与目的,他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地推开她。
所爱之人应当拥有敞亮安全的生活,值得更好的人。
这一次,他得到自己“想要”的结局,怅然落寞如铁蹄般接踵而至。
阚云开报过地址后,独自一人斜靠在后座车椅,前额鬓角倚着玻璃,在车窗上留下些许印迹。
无疾而终的单向恋情就到此为止吧,她不后悔,只是有一点遗憾落寞。
与顾煜相处可怜见的时间,那些不安与患得患失不可否认,但安心快乐和少有的悸动亦是真的。
于她而言,足够也难得。
回到公寓,她抱膝坐在地毯上,才想起生日聚会还未结束,她拿出手机在小群里发送了一条信息。
kan:【喝多了,头有些晕,迷糊回家了,替我多吃些蛋糕。】
寿星离去,众人也没了庆祝的乐趣,纷纷谴责阚云开不厚道的行为,叫嚷着要她请客弥补。
阚云开看着对话框不断跳出的信息,黯然退出其中,她找出顾煜的联系方式,凝视片刻,不多加思索地删除,无谓抹去他少有的存在。
她锁屏将手机放在一旁,摸黑取下高柜上的雨伞和从苏国带回的那支烟,装进黑色塑胶带放在桌上。
封维放心不下阚云开的状态,连李凯都能看穿她笑意下的伪装,遑论知晓其前尘往事的封维。
散席后,他驱车前往澜江公寓,在公寓管家处登记了相关信息,锁车上楼。
“阚阚?”敲了三遍们,屋内无人应答。
封维心下不安,拧眉再次敲门,依旧得不到正面的反馈,他知道门锁密码,不再犹豫,利落按下数字,开门进屋。
他换鞋打开地灯,阚云开还是抱膝姿态坐在地上,脑袋枕在膝头,侧首看向窗外,光线刺眼,她浅眯双眸,目光不曾偏转。
封维曲膝坐在她身边,“在家怎么不开门?”
“没听见动静。”阚云开抬头,随口说道,“你怎么来了?”
封维调侃说:“刚过二十五,耳朵就背了?”
阚云开浅淡笑着,笑意不达眼底,像是被摆弄四肢的皮影戏中之人。
二人沉默安静坐了些时候,封维问:“刚才是去见他了吗?”
阚云开当然知道封维口中那个“他”指的是谁,她笑说:“封博士,你不用专业水平时时在线,让人压力很大的。”
封维说:“你知不知道自己强颜欢笑的模样很难看?”
阚云开顿了一下,面目微怔,“有吗?”
唯二人相坐,似乎也没有佯装舒意的必要。
她卸下假面,颧骨两侧泛着病态的红晕,淡声说:“你说,他为什么就是不喜欢我呢?”
“去年夏天,他弄脏我一条裙子,本来想赔钱了事,是我一再坚持要他陪我去买一件新的,又故意拉长战线,拖延时间,想多争取一些见面的机会,直到昨天,事情终于解决,他也说了再见。”
忍了一夜的泪水,随着平淡的讲述缓缓流淌,应景似的。
“不知道是我自恋,还是事实如此,我总感觉他是喜欢我的。”阚云开泪珠盈睫,她用手指蹭去挂面的泪水,“罢了,现在说这个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封维声音低沉,“你就这么喜欢他?”
“同样的问题,我问你一遍。”阚云开看着封维的侧颜,窥心道,“你就那么喜欢她?”
他在爱情中,又不是一个清醒的人。
封维不再说话。
阚云开面颊的红晕愈渐色浓,封维抬手抚摸她的额头,“这么烫,体温计在哪儿?”
阚云开指指投影仪下的矮柜,气息虚弱道:“在那里面。”
37.8度。
封维找出退烧药,在灯下仔细阅读服用指南。阚云开常年爱喝冰水,家里连个烧水壶都没有,他在厨房里找了一口奶锅,烧了小半锅热水冲药。
阚云开半躺在沙发上,眼皮沉重,昏沉欲睡,封维端着水杯走来她身边,扶起她,“喝完药,上楼睡,我兑了温水。”
周一事忙,封维请了半天假照顾阚云开,下午有一重要会议需要出席,他交代几句,先行离去。
顾煜失眠整夜,那个电话不再接通,聊天框中的红色感叹号灼目。
思量再三,他开车来到阚云开的公寓,管家还是之前那位大叔,他说:“麻烦您,帮我把这枚耳环和……”
大叔认出顾煜,未等他将话说完,和蔼笑说:“你是小阚的男朋友吧,她今天没出门,你直接上去吧。”
“我……”顾煜本想让管家代为转交,思及昨夜种种,他答,“好,谢谢你。”
电梯到达十六楼,他无意看见门外那双男士皮鞋,挣扎几许,他将手中的东西放在地上,提步准备离去,封维恰好开门走出,二人视线相撞,眼底浮漫着狭隘探究的火苗。
“你来干什么?”封维厉声问,“既然你不喜欢她,就不要给她莫名的希望。”
“她的耳环昨天掉在路边了,我来还东西。”顾煜冷淡说,“还有,你没有资格考究我的心意。”
他温柔的一面,全然在阚云开身上用尽。
封维上前揪住他的衣领,顾煜紧攥拳头,并没有过分举动,愤怒说:“你他妈算个什么东西?”
顾煜沉默不言,抬手推开他,摆脱桎梏,他想要动手,封维根本没有还手的能力。
“我提醒你,她在发烧,你自己看着办吧。”会议时间将至,封维念及阚云开的失意,并没有关门,他威胁道,“你若是敢玩她,就算死,我也和你拼命。”
电梯门开,封维大步离去。
顾煜站在原地,听见她在发烧,戾气锐减,他拿起地上的东西进屋关门。
阚云开昏睡整日,傍晚时分才勉强清醒,她拖着步子走进洗手间,冲散病气。
湿发垂落肩头,她光脚踩在地面上,裹好浴巾下楼,屋内开着暖气,体感舒适并无不妥。
她走下楼梯,在转角看见餐桌前的男人,凝疑一刹,并未搭理,她拿过桌上的烟盒和火机走来窗前,推开半扇窗子,燃起一根香烟。
水珠悬在发尾,顺脊线下滑,在浴巾相交处消失,膝处有道两厘米的痂口。
顾煜拿起沙发上的薄毯披在她肩头,阚云开蓦地转身,直截了当地质问道:“你吊着我吗?”
她按灭香烟,拂去肩上的毯子,任它落在地上,“我绝对相信顾大队长的人品,今天就算我不着寸缕站在你面前,你也不会多看我一眼,更不用担心人身安全吧。”
顾煜苍白说:“你在发烧。”
“所以呢?”阚云开站在他面前,目光逼人,冷漠道,“每一次我要放弃的时候,你总是随后出现在我面前,昨晚我已经彻底和你说再见了,你今天又为什么做这些暧昧不清的事情?”
房间光线昏暗,借月色相望。
顾煜递给她耳环,“你的耳环昨天掉在路边了,我来还东西。”
“看来是我想多了。”阚云开点点头,“你该不会以为我在玩欲擒故纵那招吧?身份证是我故意丢的,耳环不是,这一年无聊的事情我做的太多了,无意再多做一件。”
阚云开瞥那耳环一眼,没接,转身坐在沙发上,肩背直挺,不落下风,“耳环我不要了,你拿走扔了吧。”
顾煜站在原地未动,攥着那枚耳环。
阚云开冷笑说:“还不走吗?等会有人要来,我想我目前还没有‘三人行’的癖好。”
顾煜眉眼冷了几分,眼神一黯,“什么?”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洗澡?”阚云开嗤笑道,“我总不至于傻到要在你这一棵树上吊死吧。”
气氛降至冰点,耳边飘荡着晚风吹起窗纱的簌簌声,二人对望,视线胶着。
顾煜咬牙重复说:“你在发烧。”
阚云开轻靠在沙发背上,哂笑问道:“发烧影响做|爱吗?”
她站起,一步一步走来顾煜身前,双脚踩在他脚背,手臂藤蔓般攀上,鼻尖顶着他的喉结,故意气音说:“如果你现在改变主意,我可以让他立马滚蛋。”
她仰起上半身,脚尖用力,报复似的咬着顾煜的下唇,继续昨夜那个戛然而止的吻,“我想让你和我一起发烧。”
浴巾扣“咔哒”一声拧开,在如此时刻,这样的声音催|情|动人。
顾煜深陷情|欲之中,急扶住她背后的布料,不至于让它真的滑落。
缠绵悱恻,阚云开眼神迷离,退开半分,“今天怎么不推了?”
她放手说:“这个吻就当补偿我昨天没吃到的蛋糕,我说话算话,不会再纠缠你,时间差不多了,你再不走,撞见了人,大家都尴尬。”
阚云开双脚方踩落地面,手臂陡然被顾煜握住,猝不及防地落回他怀中,身型相贴,顾煜发狠似的回吻下去,加深加重。
阚云开承不住重量,倒退两步,膝窝撞在沙发边缘,重力后仰跌落在沙发上。
顾煜倾身压下,单手擒住她的手腕压过头顶,细密的吻落在她的锁骨沟壑间,延绵向上,滑过拉长的颈线,唇唇相撞,耳鬓厮磨,恨不能扬了这层堪堪遮于胸前,凌乱又碍事的浴巾。
阚云开双腿环着他的腰,轻踩在后侧,他却没了下一步动作,埋首颈间,紊乱的呼吸渐稳,他哑声说:“对不起。”
她咬着他的耳廓,鼻翼翕动,泣喃道:“顾煜,你混蛋。”
混蛋,她能骂出最狠的词。
阚云开用力推开伏于身上的男人,“不管你是心理还是生理有疾,我都没兴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