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这几个月里, 阚云开从来猜不透他的心思。从她的蓄意靠近,他的有意疏离,到她模糊麻木执念, 他却施以无谓的甜汤信号。
我进你退, 你来我往的拉扯, 在文学影视作品里那么暧昧撩人, 可身临类似氛围之中, 才知晓漫长的分秒岁月里, 磨人, 猜疑才是真切的感受。
顾煜喉结滚动, 将悬在其上的雨珠坠落, 他问:“能还给我吗?”
阚云开不再试探, 也不想多问一句“如果我不还会怎样?”,因为她知道顾煜并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那晚的他, 如昙花惊现, 破晓时分, 便葬于露水泥土之中。
他没如阚云开所要求那般, 扔掉黑色塑胶袋中的雨伞和香烟, 还有他手中那枚泪珠样式的钻石的耳环, 而是和玫瑰蛋糕一起, 规整摆在桌上。
阚云开将手帕递还给他,连同握在手中,他的那把雨伞,一并给了他。
不等顾煜再言语,她打开另一把伞,转身迈入雨幕之中。
姚晓楠在不远处的屋檐下等她,见她走来,问说:“原来你认识那位队长,他看着好凶啊。”
阚云开说:“去年在锡勒酒店,是他救的我。”
姚晓楠挽着阚云开的手臂,乞求说:“那你能不能帮我劝劝他,让他接受采访啊?这次机会真的难得,我不想再错过了。”
“我可能没那么大面子。”阚云开委婉拒绝说,“过几天电视台那几位不是要去维和部队做纪录片吗?你问问他们能不能把你加进名单。”
二人边说,边走到使馆准备的大巴车附近,准备一起返回酒店。
旱雨两季交替时节,天气变幻莫测,大雨过境,转瞬即逝。
回到酒店,暮色已至,天边绯红色的晚霞洒下,街景小院笼罩在夕阳的余晖中。
当地向导在酒店前院准备了苏国特色果木烤乳猪,古老传统的烤炉中果木熏香燃烧,人工轮轮圈圈转着三只肢解脱骨的乳猪,油脂滴落木柴火炭,发出“呲呲”的油爆声响,火星四溅。
非洲手鼓乐声响起,众人围绕烤炉,在萤灯相伴下,手臂相挽跳着火炉舞,嘴中含混模仿着部落口号语言,说笑声让人短暂忘却身处混乱的国度。
乳猪表面油脂烤尽,形成一层酥脆的外皮,烤肉师傅用白瓷盘将猪肉切割成等份大小。
王倩拿着手机录制全程,这样的切割手法在某视频平台的网红餐厅打卡人账号中常见,现实却是难得一见。
苏国物资匮乏,师傅并未将磁盘摔向地面来证明烤肉的酥脆,而是用它装着剩余肉渣坐在一旁享用。
赵启拿了三盘炙烤猪肉过来,递给王倩和阚云开,阚云开摇首拒绝说:“谢谢你,不过我不吃猪肉。”
阚云开自小不吃肥肉,猪肉脂肪偏重,每次尝试都能敏感刺激她的胃酸,造成生理不适感。
烤鸭大概是她唯一能接受的肥肉。
赵启问:“是不想吃猪肉,还是不想吃我给的猪肉?”
阚云开侧身斜视,并不想过多纠缠解释,两人间的摩擦间隙非一朝一夕就能说明。当初她犹豫是否来苏国出差,其中就有赵启的因素。
她不喜欢热闹纷扰的环境,从前在香港和纽约这两座灯红酒绿,醉生梦死的城市,她也不曾去过几次club。
藏在热闹繁华的巷口场所,也不能掩盖不堪孤独的真相。
她与王倩交代一声,先行回了房间,酒店走廊内,当地向导认出她,盛情邀请她尝试烤乳猪,甚至将肉递在她嘴边。
语言障碍,沟通无果,向导听不懂英语,身边又无随团翻译在,阚云开不想辜负他人好意,只好硬着头皮吃下半块。
脆皮猪肉的油脂在口腔中化开,油腻反胃感不散,阚云开攒眉蹙额,艰难咽下猪肉。
与人作别,她快速走回房间,从行李箱中拿出在机场免税店买的酒板,原先想带回家留念,现在倒是解了燃眉之急。
房间面朝前院,屋内照样躲不了清静,清早酒店工作人员告诉她,大堂后门出去有一铁艺秋千,她带着air pods,踱步至此。
降噪耳机中播放着时事新闻,她脚尖点地,一晃一晃地摇着秋千。
小口饮酒,酒精作伴,月色相望,不知听进多少新闻内容,生活似又回归几年间维持的状态。
忽而,右耳的耳机被摘下,这之前,她并未察觉有人靠近。
匆匆一面,顾煜心中的私念更浓,他回宿舍换了身衣服,拿出放在储物格深处的白色锦盒,与张赫简单交代过后,和夜色出门。
顾煜扶着秋千绳索,捻弄着耳机,站在她身边问:“你为什么还敢来?上次的事情还不够让你害怕吗?”
阚云开轻笑泰然说:“队长,你不会当真以为我为情乱智到如此地步吧?两天前你不就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吗?”
顾煜说:“你可以选择不来,别总让人为你担心。”
他轻摇着秋千,绕来阚云开身旁坐下。
阚云开问:“你会担心吗?”
没得到想要的回答,她也不再执着,拿起酒板自顾喝着酒,“下午谢谢你。”
顾煜问:“最近过得好吗?”除夕那天他知道阚云开所言非真心。
阚云开故意说:“好啊,写写论文,玩玩男人,为什么会不好?”
顾煜呼吸一滞,伸手拿过酒板,不多言语,仰首灌下整瓶。
两个多月未曾相见,时移势易,什么不会发生?
阚云开忿说:“我就只有这一瓶!”
“我赔给你。”
赔酒,也赔人。
顾煜双手抱臂,置于胸前,垂眸看着身旁的人,“很喜欢看月亮?”
唯一的乐趣被夺走,阚云开悻悻不乐道:“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嘲讽何该承受,顾煜问:“你还喜欢我吗?”
阚云开睨视他,“你说别再喜欢你这样的人,我想,我应该听话才对。”
“我不想像个怨妇一样去考究,我到底哪里不好你才不喜欢我。”阚云开清醒讽刺说,“我很好,你不喜欢我,是你没眼光,和我没关系。”
前院火焰无形蔓延,灼烧在言不由衷的灵魂。
顾煜问:“你说不会放弃我,我还算话吗?”
“你想它算话吗?”阚云开起身,“你凭什么问出这个问题,你就不怕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那你有吗?”顾煜握紧酒瓶。
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从下午看见那块手帕起,阚云开的心思就已不在。
放在平常,即使她不喜欢热闹的聚餐,也会顾全大局,与大家一起聚散,哪怕不齿赵启的举动念头,她也可以一笑带过。
然而,从生日那天抛下众人只身回家,到今天独坐月色之下,为了眼前的男人,她已经做了许多不宁之事。
她侧身正准备提步离开,顾煜抬手握住那截手腕,抬首哑声问:“有吗?”
阚云开挣脱着,想临摹他的方法来浇灭大有燎原之势的烈火,她狠心说:“有没有都和你没关系。”
顾煜握着她的四指,继而用力一扽,阚云开对突如其来的力道毫无准备,跌落进他怀中。
顾煜拦腰将人扣在怀里,臂弯用力带在身前,吻上慌乱不知的人,他手掌爬至阚云开脖颈后肩,不容置疑摆脱,齿间烈酒的迷醉甚浓。
他不温柔地撬开欲拒却本能还迎的唇,软|舌|交|缠,渡着相同的气息。
颈后腰间的力量不可忽视,让阚云开摆脱不了桎梏,她在昏昧的光线中探寻他的鼻息,被迫却又沉浸在厚重的气息与缠|吻之中。
是她撩拨在先,她能接受无情的拒绝。
可寻机送她回家,帮她处理伤口,跨年夜担忧的神情动作,那块玫瑰奶油蛋糕,部队门口不必要的相见,除夕夜先声的问候,还有留在内袋随身携带的手帕,这些都算什么呢?
委屈思念的泪水流下,滑过二人相贴的面颊,顾煜感受到轻颤,拉开些距离,直视她的泪眸,低不可闻,不自信地反复确认道:“有吗?”
“没有。”阚云开抽搭着肩膀,并不想与他相对,她嗔骂道,“混蛋,你明明不喜欢我,为什么要这么玩我?”
顾煜说:“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喜欢你?”
思来想去,他行动言语拒绝,却始终未将“我不喜欢你”作为理由。
他靠近些,接着问:“我们熟吗?”
“不……”阚云开呜咽着,再次被吞了音。
他不要那个答案。
他清算不明,部队门口一别,她那声“我们不熟”折磨了多少日夜。
“还算话吗?”顾煜口吻带着几分对肯定答案的央求,不给她回答的间隙,细细密密渡过每一寸沟壑。
旷日持久的吻,在缺氧的边缘,他终于好心放过。
他问:“算吗?”
煎熬着,等候着,全仰仗那一个答案活命。
阚云开伏在他肩头,小口呼吸,狠心的算盘珠子全然崩碎,噼里啪啦落向地面。地基不稳的心理建设随风摇曳,直至今夜轰然震塌。
日思夜想的人和事,怎么可能不算?
她双臂迎合般环上他,投入温度恰好的怀抱中,眼眸漾起肯定的光,回吻说:“算。”
顾煜吻她的鼻梁,耳廓,搂紧她,“那我们回去就结婚。”
阚云开眼神些许迷离,笑中带泪疑惑问:“你是不是忘了结婚前还有个步骤叫谈恋爱?”
“我不想打两份报告。”顾煜倾身,在她耳边低喃,却说着霸道的话,“况且,和我谈了恋爱,你还想嫁给别人不成?你觉得我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阚云开:“……”
顾煜抱起阚云开,把她放在秋千椅上,自己半蹲在她身前。
方才暧昧沉沦不在,他握住她的手,严肃说:“你不用急着回答我,接下来我说的话,请你每一字每一句都听清楚。”
他抿唇,不确定道:“如果听完,你还是能坚定地选择我,那我一定不负你。”
“如果……”他闭眼叹声说,“如果你选择放弃也没关系,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我会站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永远保护你。
作者有话说:
顾撩撩短暂上线~
第二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