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恐怖势力,随着他的死讯一起覆灭。
众人看见的那场爆炸,正是恐怖分子安置在酒店大厅的炸弹所引起的,这才让顾煜误以为阚云开和龙子吟命丧纷飞之中。
楼梯轰然倒塌,浓烟滚滚扑面,顾煜的灵魂尽然破碎。
阵阵耳鸣目眩过后,撕心裂肺的疼痛苦楚随之而来,失重跌倒,人世欲望不再。
顾煜再次醒来时,大部队已回到申城,属于他和阚云开的本该是世人誉为最美好念想之一的“破镜重圆”,如今全都成肥皂泡影,一触即破。
阚云开亲手完成顾煜最想做到的事情,可是那个人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不让任何人向顾煜提起她,她想,如果没有之后那十多年的记忆,顾煜可以活得更加轻松自如,她不一定要拥有,也可以隐藏爱意。
爱你的方式有很多种,这次我选择放手。
更关键的是,他忘记了她,似乎就没有再提起的必要。
在世人面前隐藏情绪是她最擅长的事情,阚云开装得满不在乎,实际内心的煎熬与悲痛唯己知晓。
顾煜回到部队之后,听队友提起,才得知自己并没有从事情报相关的工作,反而去往世界多国执行任务。
他有意询问李凯原因,李凯每次都想方设法含糊其辞,至少眼前之人还是他从前认识的煜哥,而非冷淡无情的顾队,但颈间的戒指吊坠始终在顾煜心中留有疑影。
从苏国回来以后,阚云开没有联系过夏知遇,她怕夏知遇看见自己半人不鬼的模样动了胎气。
夏知遇焦虑不已,多番想要前去医院探望,都被李凯劝阻拦下。
她怀孕八月有余,情绪起伏波动较大,敏感易泪,对李凯的依赖与日俱增。李凯工作原因,近期要长久呆在部队,他特意申请大院的房子,让爱妻能时时有所寄托。
身体恢复无恙,阚云开惦念夏知遇身怀有孕,提前与李凯打过招呼,带上夏知遇喜爱的乾记鲜肉小笼去部队看她。
夏知遇此番是真的对阚云开抱有怨言,在得知阚云开可能的“死讯”时,腹中胎儿差点不保,她不敢想象如若阚云开遭遇不测,她要如何面对切肤打击。
她反锁房门,把自己关在屋内,无论阚云开作何道歉劝慰,她都不愿意露面相见。
阚云开口干舌燥,她了解夏知遇的脾性亦如夏知遇了解她一般,隔着门道:“那我走了,小笼要凉了,你记得吃。”
房门从内打开,这是阚云开继夏知遇怀孕以来第一次面对面见到她,就连夏知遇这种潇洒世间的人,如今都笼罩在温柔的母性光辉之下。
“快滚。”夏知遇泪溢满眶,眼底的凌厉之气都因着母亲的身份淡化许多。
李凯很想拥抱安抚她,却也知晓这种时刻,他还是保持沉默不语为好。
阚云开隔着圆滚福气的肚子拥抱她,夏知遇恼火依然,但不舍心疼多日未见的好友,回抱不忿斥责道:“阚云开,和顾煜待久了,你也变混蛋了。”
孕妇保持乐观向上的情绪极为重要,阚云开坐在沙发上轻抚摸她的肚子,笑说:“注意言辞,别教坏我儿子。”
“这是我儿子!”夏知遇笑中带泪,满不在乎形象地推她的肩,“要儿子自己生去,不对,你生女儿才行,要给我当儿媳妇。”
闻此,阚云开眉间的笑意敛了些许。
一年前,宝宝来得意外,走得匆忙,她不知是否还能再拥有一个可爱的结晶。
然而,孩子的父亲,什么都不记得了。
夏知遇近期睡眠不足,阚云开略坐片刻,没多打扰,便随李凯一道离开。
路过部队篮球场,里面两队激烈交锋,正在进行热络的篮球赛事。
“凯子。”
熟悉的声音,阚云开愣怔定立在原处,不敢转身相视,她攥紧手指,直至指尖再无血色,泛白透明。
李凯回首望去,看着顾煜逐步靠近的身影,他眸光流转,瞥向阚云开无措的表情神态,走也不是,不走更不是。
顾煜在二人面前站定,额颊汗珠顺颌线下落,视线偶然停留在阚云开身上,思忖几时,她的背影轮廓似在梦中出现。片刻,他收回略带冒犯的眼神,眸中凝色转瞬即逝,不多思索。
他冲阚云开抬抬下巴,气息稍稳,问:“有朋友?”
思绪短暂停摆,李凯一时不知如何介绍阚云开的身份,结结巴巴回说:“……知遇……的朋友。”
顾煜抬手抹去额间汗水,拍着他的肩说:“傅晋之那混蛋打一半跑了,你送完这姑娘来替补。”
这姑娘。
如今,在他口中,她只是这姑娘。
队友遥望阚云开和顾煜比肩而立的身影,大步跑来,所有人都希望阚云开的出现能让顾煜忆起些许片段。
可目前看来,非但没有半分刺激,他甚至连一点影子都不曾想起。
像是从没见过眼前人般。
遑论情爱纠葛。
阚云开逼迫唇角牵动,生硬扬起一抹礼貌的微笑,她和李凯说:“你去打球吧,我自己走就行。”
运动过度,体能损耗,急需补充流失水分,李行递给顾煜一瓶全新的矿泉水,顾煜不加犹豫接过水瓶,拧开瓶盖灌下泰半。
眼见阚云开提步正要离开,李凯握住她的手臂,将人带来顾煜跟前,作媒说:“给你介绍个女朋友吧。”
满面错愕不解,未等顾煜出言可否,阚云开冷淡说:“我看不上他。”
虽说主观意念各有不同,但人生过活“十九年”,当面以此直白拒绝顾煜的人,阚云开怕是头一位。
如是言语刺耳,顾煜意外生呛一口,他拿远水瓶,咳嗽间,手部用力握紧瓶身,其中所剩甘露不慎泼洒在阚云开的领摆。
她今天穿了一身白色连衣裙。
“对……对不起。”顾煜脖颈通红,手忙脚乱地翻找口袋,想寻些纸巾安慰。
泪水蓦然决堤,几月来攒下的委屈痛苦在见到顾煜的第一时间已然溃防,她在他面前永远隐藏不了喜怒哀乐。
尽管在顾煜眼中,现今她不过是陌生人般的存在,她还是最依赖他。
爱上她,又忘记她,是顾煜此生无解的罪名。
面对她突如其来的眼泪不甘,顾煜手足无措,他安慰道:“你别哭啊,我赔你衣服钱,你再买件新的成吗?”
“你弄脏的是我的裙子。”阚云开薄嗔浅怒,长睫盈满泪珠,迷蒙滑落唇侧,“赔钱算是怎么回事?”
这一幕,曾诸多人见证,情景再现,众人目光流连,屏息以待。
“你拿钱买一件不是一样的吗?”
“队长,你欺负我,我可是要哭的。”
……
顾煜说:“你拿钱买一件新的不是一样的吗?”
阚云开泛红的双眸凝视着眼前人,任凭眼泪作威作福,泪腔洒洒,“我不要钱!”
情绪进一步失控前,她转身大步离开。
逃避,是唯一能做的选择。
顾煜微闭眼睛,目光汇聚成线,总感觉眼前幕幕似曾相识,在哪里出现过似的。
梦中,也有位穿白色连衣裙的姑娘红眼告诉他,她不要钱,她要的是裙子。
张赫犹疑问:“老大,你真没想起点什么?”
“我应该想起什么?”顾煜自我怀疑地扫视众人的表情,眼底的不解无助浮慢而出,“或者说,我应该认识她吗?”
阚云开驱车前往医院看望龙子吟,姚晓楠去开水房接水回来,与她一起走进病房。
阿法尼的那一枪没有击中要害,而是打进肋间,并不足以致命。
治疗最佳时间有所耽误,龙子吟在医院躺了许久,留下后遗症的概率极高,所幸保住性命。
阚云开拉开床边的陪护椅坐下,“还好吗?”
“好啊。”龙子吟故作轻松,脸上得意的笑容难藏,悄悄抬眼看着病房中忙碌的姚晓楠。
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正是如此。
龙子吟的身体状况有待评估,如若健康条件不允许,他则需要转业。
思量再三,阚云开咬唇问:“你有想过如果不能重回部队,之后要做些什么吗?”
“什么做不了。”龙子吟轻快的语气背后尽是遗憾。
心中晦涩难解,阚云开颔首敛眉说:“对不起。”
“你瞎说什么。”龙子吟接过姚晓楠递来的水杯,笑说,“是你救得我,难道忘了吗?”
阚云开低眉未发一言。
“不如这样,你给我在你爸公司安排一个混吃等死的岗位,薪资要同比中高层那种。”龙子吟宽慰提议,“比如给你爸当个保镖什么的?”
“行啊。”阚云开笑问,“为什么不给我当保镖?”
龙子吟脱口而出:“你有老大啊。”
姚晓楠向他提及过顾煜失忆之事,此话对阚云开来说无疑是一种中伤,他闭嘴噤声。
气氛若冰寒不动,姚晓楠说:“阚阚,你别理他,就他这种狮子大开口的人,就应该送去改造思想。”
顾煜和阚云开再见面时,是夏知遇生产那日。
夏知遇坚持不要李凯陪她生产,阚云开则荣幸成为第一顺位的合适人选,她亲眼见证李牧尧小朋友降临人世的全过程。
襁褓婴提不想竟成为他干爸,顾煜先生,此后三十年都恨之不及的人。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大概所有男人都拥有女儿梦,李凯为心底最后一丝幻想破灭而失落不已,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
阚云开小心翼翼拖抱着李牧尧小朋友,连声逗乐,夸奖道:“知遇,你真的太厉害了,我儿子好可爱哦。”
夏知遇躺在生产床上疲惫不堪,哑声正告说:“你时刻给我记住,他差点因为你没有了,让你再瞎跑。”
从产房回到病房不久,顾煜也带来贺礼探望。
李凯提前与他递送消息,告知阚云开在此,顾煜多次想主动搭话,都被阚云开有意无意地岔开。
那次“泼水事件”过后,顾煜茫然想起脑海中模糊的身影,但他始终看不清那人的面容,只一点可以确定,近两个月的时间中,他每天都能想起阚云开。
她的眉眼,她的喜怒,她的眼泪。
爱是一种本能,不需要记忆加持。
为陪护夏知遇生产,阚云开近一天一夜都没合眼休息,比新晋母亲都辛苦些许,夏知遇关心道:“阚阚,你忙一天了,先回家休息吧。”她交代顾煜说,“干爸帮忙送下干妈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