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个受惊吓,把甜筒上的冰激凌球一口闷了。
一口闷太过冰冷,吐又吐不出去,嘴巴里全部都是冰渣渣,她觉得脑壳嗡嗡响。
诸星大手里拿着酒杯,看眼神有些微醺了。
他看着她被冰激凌冻得阿巴阿巴的样子,轻笑了一声。
比之平时冷静平淡的诸星大,现在的他眉眼间有些魅色,站着的姿态也随意而懒散。
藤间智终于把那一大块冰激凌球吞了下去,呼呼喘了几口大气。
一口闷是她自己一口闷的,不能怪黑麦,她于是压下迁怒,好声好气地问:“怎么了?”
诸星大侧了侧身,倚在了她旁边的栏杆上,微微俯身,目光看向楼下。
暗褐色的吧台,一排排映射着幻色灯光的玻璃杯亮晶晶的。
“你和波本,分手了吗?”他慢悠悠地问,因为醉意,平时冷硬而平淡的语气里多了一丝芝士蛋糕般的绵软湿润。
藤间智觉得刚才被冰激凌冻到的脑壳又开始嗡嗡地疼了。
她不说话。
他偏过头看向她,看绚烂的灯光从她的脸上一晃而过,然后归于暧昧的暗色,她身后的磨花玻璃窗五光十色。
她微微地垂眸,收起了刚才的神情,似乎在思考应该怎么回答。
藤间智确实是被这个问题难倒了。
她和波本谈崩了。
不是谈恋爱谈崩了,而是谈判谈崩了。
从德国入境法国,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联系上级,将组织日本区的卧底的事情都告知了,并提出和日本公安卧底波本合作的申请、以及波本那方面提出的要求。
但是她的上级驳回了她的申请。
【波本的卧底身份不够确凿,另外无法保证苏格兰的诚意,我们不可能为了与无能的日本公安合作而牺牲你、将你暴露在危险中。】
【就算波本是卧底,但从他的要求来看,日本公安对我们的态度显然很冷淡,并没有接纳与合作的意思,何必热脸贴冷屁股呢?】
【再者,日本公安上层体.制.腐.败,又混入了内鬼,这样白白牺牲卧底的特.工组织,无论如何也没有合作的必要。】
于是她和波本的关系就陷入了僵局。
他们扮演情侣本来就是为了共同商讨这件事,既然谈崩了,再见面几乎是尴尬的程度了。
她向波本道歉,波本一言不发,欠了欠身。
她倒还好,但波本似乎情绪很激烈,前些日子那个爱笑爱跳爱闹的小恶魔失踪无影,有时候都不愿意与她有眼神交流。
这么一来,情侣也扮演不下去了。
诸星大见她的神色,手中的玻璃酒杯轻微一晃,杯中的酒液也随之摇晃。
他的眉毛沉沉地下压,皱了起来。
他讨厌看到她为情所困的样子,更讨厌看到她为另一个男人黯然垂眸的样子。
微醺的醉意让他放肆地想到,他最喜欢她的时刻,是她在本栖湖边,眼睛里映着朝霞与天光的样子。那一刻,他在心里按下了快门。
对于他来说,这种“喜欢”的想法确实是有些放肆了,无论是作为赤井秀一还是作为诸星大。
她依然低着眸,在想什么。
在想波本吧?
若是清醒的他只会平静而待,但是醉意上头,他忍不住冷哼了一声:“哼。”
从喉咙底发出的、带着浓浓讽刺意味的低沉哼声在喧闹的酒吧里湮没。
藤间智思考完毕,终于抬起眼帘,以一种犹豫却又毅然的姿态说道:“你要听实话吗,秀?”
经过和波本的闹掰风波,她想要,无比地想要确定眼前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卧底。
他听到对他的称呼时怔住了,因为酒精而潋滟的绿眸有些虚焦,朦朦胧胧地看向她。
多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
从她口中听到这个称呼,一切却都变得有些不同起来。
聒噪喧闹的酒吧里,昏黄的灯光闪烁着,厚厚的木质啤酒桶摆在一边作为桌子,墙上贴着乱七八糟的照片。
她身后的磨花玻璃窗面五彩斑斓,映出幻色。
作为狙.击手,他的心率常年保持在一个较低的频率,规律、平静。但此刻,血液中的甜度却释放着信号,引来一阵阵眩晕的、激烈的脉动。
“如果你是秀的话。”她补充道,定定地看着他。
如果他是秀……
毋庸置疑,他就是秀,赤井秀一,作为家中的长子,弟弟妹妹叫他秀哥,前女友对他的亲密称呼也是秀。
他喉咙口一紧,竟没能说出话来。
好在那副朦胧的微醺姿态给他打了掩护,暧昧的灯光也将他绿眸中的波澜遮掩得恰到好处。
她几乎是用尽毕生勇气,冒着认错人的危险,开口道:“我是ICPO的调查员,如果你是秀的话,请你回答我,你是卧底吗……”
她仿佛被扼住了咽喉,再也没有勇气说下去。
她能理解上级不同意她冒险的举动,她也舍不得。
纯麦威士忌已经是组织里的小干部了,她在人事工作上和琴酒分一杯羹,在组织的电脑系统里又和信息员们共事,她掌握着人脉、情报、以及来自高级干部的足够信任。
如履薄冰的那几年她已经独自走过,如果按部就班地继续卧底下去,不久就可以顺利到达终点,获得这个组织最机密的情报来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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