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多没回来,还挺想念那口味道。
刚到门口,闻见食物香气的铁军立刻进入亢奋状态,四条腿不受控制地扯着绳子往里跑,又被梁以诚死死拉住。
程矫一见铁军,就跟过年见到自己在外打工的亲儿子似的,一个劲的亲亲抱抱举高高,哪怕满手口水也不舍得分开。
懒得管他,梁以诚点了碗豆腐脑,随便拉了张椅子坐下,穿着一身黑的T恤加五分裤,没刮胡子,下巴有些青茬,浓密的眼睫毛几乎要与额前落下的碎发融为一体。
此时吃堂食的人很少,放眼望去,店里只有他们那桌坐得满满当当,全是年轻小伙子,难免惹人注目,尤其梁以诚。
席伦坐他对面,要说很久没见的人一般免不了寒暄,但他们喝奶时期就一个院儿长大的老熟人没必要讲这些,于是转而调侃道:“哥,我看着你满脸红光,又帅了几分,近期必有好事发生。”
梁以诚掀起眼帘,徐徐看他一眼,手里擦桌子的动作没停,干笑:“你爸知道你转行当神棍这事儿吗?”
“哪能啊。我之前喝酒开玩笑,跟他说毕业去甘露寺当和尚,我爸连夜就把我撵出去了。”
桌上李晨星几个乐得不行,有的甚至勺都拿不稳:“你问问甘露寺,人家收男的吗?”
“那咋办,我出个家还得提前去变性呢?”
笑着笑着,其他人也开始关心梁以诚的近况:“诚哥,这次回国应该不会再走了吧?讲真,自从你出去以后,咱每年只能在固定的那几月见面,跟他妈牛郎织女似的。”
“嗯。”他挑眉,示意铁军老实坐好,“亿万家产等我继承呢。”
这话顶多算调侃,不懂的人听着或许会觉得他在装逼,偏偏梁以诚是一群人中最有资格说这些的。
巧的是,此次“早饭局”,龚晟彬也在其中,只不过他深知自己是无足轻重的边缘人物,全程安静如鸡,偶尔跟着笑两下。
论家世背景他垫底,论学历能力他更是倒数。换而言之,和圈外人装逼尚可,放在眼前一桌京圈上流子弟面前根本不够看。
简单来说,圈里都是从小一起在部队大院长大的好兄弟居多,并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全都以程矫、李晨星等级别和家世背景最强的少爷们为中心。而梁以诚这种各方面都属于金字塔顶端的人,则被称之为太子爷。
要不是半年多前意外结识程矫,囊足了劲讨好,请客吃饭,称兄道弟,才终于通过程矫攀上这个圈子,否则他这种小开,此生挤破头都进不来,唯有寄希望于下辈子投胎。
龚晟彬最大的优点就是人机灵,会看眼色,比如刚刚不小心和梁以诚对上视线,知道他是太子爷,于是回以一笑,趁机介绍自己:“诚哥好,我叫龚晟彬,久仰大名。”
李晨星和他关系还行,顺水推舟:“新来的兄弟。”
来了就是朋友,梁以诚从小就能做孩子王可不止因为身份和年龄,点点头,算是认识:“不必客气。”
他不敢怠慢:“好嘞哥。”
一顿早饭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梁以诚喝完豆腐脑,没聊几句就准备走人,大伙便纷纷起哄,问他是不是有情况,否则为什么这么早就离席。
他无奈笑道:“给我家狗洗澡去,维系一下感情。”
闻言,程矫一口油条卡在喉咙里:“不是,梁以诚,你前两天不刚跟我说带它去洗澡?”
“有点事耽搁,没去成。”
程矫半个字不信。
身边人都懂他养的那条萨摩耶有多“金贵”,摊上个洁癖主人,够苦的,以给它洗澡为乐,看见它白绒绒的毛上沾染一星半点的污渍就浑身难受。
明白拦不住他,众人也不多说。临走前,席伦还嘱咐道:“哥,后天晚上老地方聚餐,记得来啊。”
他点头,表示自己知情,随后扯着依依不舍的铁军离开。
大家侃完,依旧该吃吃该喝喝。结束后龚晟彬提溜着眼珠子,凑到程矫身旁勾肩搭背,状似无意道:“诶,诚哥总这么讲究吗?他家里不管他?”
程矫这人性格开朗,有点小聪明,却实在没什么心眼子,听他提及时也未抬头,继续划拉手机:“他家家教是挺严,但成年以后就不插手他的生活了。梁以诚自己心里有数,反正只要不犯法,他想做啥都行。”
“我还有个疑问,一直憋在心里,不吐不快。”
程矫瞥他一眼:“问。”
“为啥他们都叫他哥,唯独你叫全名呀?”
“他们叫哥,是因为梁以诚年纪最大,我们当初严格按月份排过的,况且他是梁家的儿子,这分量比什么都重。我不叫哥,是因为我打小跟他最亲,他说听见我叫诚哥总觉得我阳奉阴违,浑身起鸡皮疙瘩。”由于不是什么涉及隐私的事情,程矫也就没隐瞒。
“……噢,这样啊。”龚晟彬讪讪收回手,“那行,我先接我女朋友去了,下次见啊。”
……
时辰尚早,梁以诚打算先回家换个衣服,再把车开出去,等会正好顺路洗洗。
最近天气好,花圃里的花长势喜人,把铁军暂时放院子里和他爸的两只鸟“聊天”,刚准备上楼,梁芷依就从楼下厨房冒出个头来:“诚儿?”
姐弟俩隔着楼梯扶手的空隙对视,梁以诚一只脚还踏在台阶上:“嗯?”
“你要出门吗一会儿。”
“嗯。”他看了眼时间,“大概中午回来,你要带什么。”
“想喝生椰拿铁,嘿嘿。”
“行。”他接着问,“还有什么?”
“你今天开哪辆车出去啊,我想借你的柯尼塞格用用。”
察觉到她真正目的的梁以诚转过身,手肘撑在扶手边上,下颌轮廓干净利落,垂眸:“哪个男人?”
“诚儿,你今天真帅。”梁芷依企图蒙混过关。
“用得着你说。”可惜梁以诚不吃这套,他拨了拨额前的碎发,继续审问,“不告诉我是谁就不借。”
“......”
“不讲我上楼了。”
“哎哎哎——”她迅速败下阵来,“好嘛,就一个研究生学弟而已,长得挺帅。虽然嘴毒了点,但好在人很绅士,完全不是上次那种动手动脚的纨绔渣男。”
梁以诚会是这个态度,还得从前两个月她漂洋过海的夺命连环call说起。彼时他刚完成一篇学术论文,想着中午躺会儿,怎料刚睡着就被梁芷依吵醒。
正当他一头雾水,准备发起床气时,电话那头的哽咽声与急促的呼吸声便生生打断了他的情绪。认真一问才知,是她和之前欢欢喜喜搞暧昧的男生一块出去喝酒,本以为要成了,没想到对方只是看上她的皮囊和家世,严词拒绝后还想对她动手动脚,最后梁芷依挣扎着逃走了。
听完事情经过,他起身洗了把脸,压着火给人打电话解决这事,又耐心安慰了梁芷依大半个小时,事后还让程矫把人抓到酒吧去,猛灌酒,连带着给点教训,多少夹带点私人恩怨。
明白他此刻在想什么,梁芷依再叁保证:“相信我,那个学弟真的不错,改天我带来给你见见,好不好嘛。”
睨她一眼,梁以诚继续往上走:“钥匙等会儿给你。”
“诚儿你太帅了!”
......
出门前,梁以诚随手抓起钥匙放进兜里,可直至车子闪烁灯光,他才后知后觉,眼前正是那天接董姝桐时开的特斯拉。
本该彻底抛之脑后的身影再次浮现,脑海中有一双清冷淡漠的眼睛,雾霭氤氲,令人心头一颤。
脚边铁军摇着雪白的尾巴,抬头看他,似乎有些不解他为何突然停下。
好不容易克制心绪,梁以诚替铁军拉开车门,却无意中瞥见车座下躺着的长方形黑色物体。
他俯身拾起,仔细观察一番后,发现那是支口红。
记忆提醒他唯一乘过这车的女性是谁,梁以诚扬起眉峰,将其收入口袋。
车里的歌单仍是当初放给董姝桐听的那支,为此他一路都有些魂不守舍。
始终深信主人是带自己去玩的铁军,直到半路才察觉这根本不是去公园的路。边瞳孔地震边慌慌张张地转头看他,谁料梁以诚压根不搭理自己。铁军欲哭无泪,又不敢打扰开车的主人,只好扒在窗口欲哭无泪。
你说啊,你快说这不是去洗澡的路啊!
挣扎无果,十分钟后它依旧逃不掉被全身洗净的命。
等待期间,梁以诚坐在外面的沙发上,手肘撑着膝盖,宽肩长腿,鼻梁高挺,五官深邃,有股子慵懒劲,惹得前台的姑娘频频偷瞄。
不知是闲着无聊,还是心里痒痒,他眸光深沉,将口红拿在手中把玩许久。
想到那天阳光下她的朱唇,的确很漂亮。
出于好奇心,梁以诚特意打开软件搜索,经过反复比对后,终于得知这支口红是出自植村秀的夜山茶。
......官方试色图还没她本人涂着好看。
一发不可收拾,他开始回忆从初遇起的每个细节,回忆她清润的嗓音,她瘦削的肩背,以及她身上若隐若现的香味。
那是个很正,也十分有趣的姑娘。
有意思,是真有意思。
铁军浑然未察,在自己接受洗澡这一“酷刑”的叁十分钟里,梁以诚脑子里满是某个漂亮姑娘的身影,而不是以后再也不带他来洗澡。
走出宠物店,铁军如同重获新生,神清气爽。
梁以诚一手插兜,另一只手正牵着铁军往车的方向走,余光却突然瞥见一个和董姝桐极为相似的背影,他呼吸一窒,情不自禁地跨出半步,发现认错人后,便彻底愣怔在原地,满脸的无措和尴尬。
夏风热烈,路边的墙面被烤得发烫,梧桐荫和飞驰而过的公交车闪过他眼前。
期待如潮水般褪去,唯余满地被艳阳晒得干涸零落的失望。
他不禁质问自己,梁以诚,就算那真的是她,你有什么理由,又该以什么身份上去打招呼?
最终不过进退维谷,陷入两难罢了。
半生不熟,不高不低的处境太过尴尬。
回家路上,梁以诚都在思索自己的反常究竟出于何种心理。
没想到当天晚上,他们会再次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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