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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声, 舞台, 和宾客。
一个叫做德罗梅的剧团在上个星期的时候入驻了这座城市,它是一个拥有几十名成员的流动剧团, 最擅长的是让美丽的女子在音乐之中为客人们翩翩起舞,让她们用优美的身姿来取悦观赏的客人。
萨琳娜就是其中最受欢迎的一位。
她有着纤纤如柔枝的手臂, 盈盈堪一握的腰肢,和一笑起来就容易让人迷离的容颜。但在她这样妍丽的外表下, 她却有着一种不同于其他舞女的特质, 她柔弱而坚毅, 水波一样的双眸中,含有一股自始至终都不曾忘却的执意。
她又记起了十年前的那个夜晚了。
她喘着粗气, 试图将那难受的记忆从脑子里赶出去。但昨夜的情景实在太相似了,同样是一个电闪雷鸣的昏暗夜晚, 同样是一个人跪倒在另一人的身前……
“母亲……”她抓紧了自己的胸口, 心里涌出不甘的想念。门外有人在喊她的名字, 萨琳娜应了一声,将身边的衣服穿上。她寻找了那人十年,可不能在这里就放弃,不管在门外等待她的是什么,她都不惧面对。
喊她出来的是剧团的老板吉里·德罗梅,这是一个罪恶且贪婪的人,没有谁比萨琳娜更明白他的秉性了。如果能从她们这群可怜的女人身上得到一枚的金币,他就绝对会去榨取出一百倍的利益。她懒懒地回应了一声,并没有着急。
剧团的人大部分都来了。萨琳娜有些奇怪,吉里平日里可不会弄出这样大阵仗。他逢迎贵族,可贵族也不需要剧团里的劳工来迎接,而且那种时候,他可不会这样谨慎过度。
来的是一队骑士,领头人带着一张冰冷的铁面,正将一副画卷递到吉里的身前,他的声音也像是含了铁,坚硬而不近人情:“我们正在找这个人,他与城外的一件惨案有关,我希望你能给出你所知的线索。”
这群人武备齐全,每个人都肃穆而警惕,与她见过的城市的防军都大不相同。
吉里看了一眼画卷,他流露出谄媚的笑:“大人,我们才刚刚来到这个城市,这样的人特点这般明显,我见过了就绝不会忘的,可我实在是不认识他……”
吉里是在说谎!萨琳娜心中涌出巨大的疑惑,她昨夜的时候还去见过,因为犯了一点错,而被吉里拿起鞭子抽打的贝嘉。她被吉里叫过去,为的就是服侍一位神秘的客人,而那人,他有着和这张栩栩如生画像上同样冷厉且阴鸷的眼睛。她善于从眼睛上来识人,大部分的时候,她都不会犯错。
“是吗?”骑士也没说什么,他环视了一下这个剧团,冷声道:“我希望你能认识到他的危险性,若是遇见了,最好第一时间来找到我们,你们应该知道,城外现在的情况有多遭。”
吉里连连点头,他表现得就像是一个市侩而胆小的老板,在将骑士们送走以后,才在自己的工作房里大发雷霆。
“什么黄昏骑士团!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救世主了吗?”他咆哮着:“城里的那群家伙们也是废物!都已经打点好了,还让这群不知所谓的人到处横行!”
萨琳娜静静地从门外走过,不发一言。
“是这样吗?你们跟丢了那群人的头目?”铁面的骑士在回去以后,将这里的情况报告给了自己所效忠的人。一只白色的猫躺在她的怀中,他听见自己仰慕的人这样说。
他没有表现出慌张,因为他知道,自己并不是什么线索都没有,再说,她也并非胡乱惩戒下属的人,他沉静道:“那人消失的方向有三方势力,除开那个剧团以外,另外的两方一是贵族的府邸,另一处是地下的集会,这些地方,我都派了人去盯梢,一有情况,都会立刻向我汇报。”
如果不是他们大部分势力都在城外,也不需如此麻烦。而这座城,已是他们在大型城市中拥有力量最多的了。因面前之人在此,他们才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不要小看了他们,”夏洛蒂怀中的白猫其实是学会了变猫术的大白,除开变成龙,这是它最喜欢的形态。“那群人背后有大恐怖,”她幽幽地说:“就算是我,也难以敌对。你们需要谨慎对待,不要一开始就想着一网打尽,要将更多的东西拉出来。”
骑士阿法纳一凛,他低声应道:“是,我知道了。”
萨琳娜悄悄地从自己的房间中走了出去。白日里的事,她有一种莫名的预感,那恐怕并非一件可以忽略的小事。她已经打听过了黄昏骑士团的名声,得来的消息让她极为不安,如果他们对抗的,都是变化后出现的怪物与诡异,那么,被他们所追踪的人,真实的面目又该是何样的呢?
“可不要做傻事啊……”萨琳娜心中不禁想。她与这个剧团的大部分人都不太契合,可黑暗中还是有光点,并非没有人对她表达过善意。
她的动作就像猫一样轻盈,特意锻炼过的躯体让她转腾挪移间毫无声息,她悄然爬上了吉里屋子的上方,屏住呼吸偷听。
屋里很安静,几乎让人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但萨琳娜有着十足的耐心,她就像是守候的猎人一样,一动不动地待在一个位置,连眼睛也微微眯着,仿佛彻底融入了黑暗。
屋内之人忽然点了灯,萨琳娜听见推门进来的声音,是本该在此歇息的吉里……可如果吉里是刚刚回来,那原本以为是他的人又是谁?
萨琳娜一阵悚然,她有些担心,自己刚才的到来是否引起了那人的注意。
“大人,”吉里这次很恭敬,是真的恭敬,萨琳娜能听出那其中蕴含的情感,比舔那群贵族们时情真意切多了。他忧虑道:“骑士团的人在外面布下了暗网,他们已经开始怀疑上我了,您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掉他们吗?”
“咳,”一道沙哑阴冷的声音响了起来:“我要是可以解决他们,又怎么会躲到你这里来?吉里,收起你那狡猾的心思,为我将消息传出去,我主是不会亏待为祂奉献之人的!”
吉里热切道:“我自然会为大人办事的,蒙受了伟大存在的恩泽,这点事不过是小事。只是我很担心……”
“担心什么?”沙哑的声音问。
吉里为难道:“担心我被骑士团的人杀死,大人的事就会被耽搁,这样的话,我是万死难辞其咎的。”
另一人冷笑了下,他怪声怪气道:“我知道你那满是金币的愚蠢脑子里是在想些什么。”
他好像抛出了件什么东西:“那群骑士团的人据说是靠着什么药剂变得强大的,我主自然看不上他们那点的小手段。这是我们内部流通的秘药,你要是被逼到了绝路,就喝下它吧。”
吉里面上显出激动,他恭敬地将之接了过来。
“……也是,”另外那人明白过来:“你手下还有那么多人,要喝也轮不到你。”
“是的,”吉里笑眯眯道:“我的那群小猫咪们都很听话,不管我要她们做什么,她们都会听的。”
另一人看了看他矮小的身子,和他那张丑陋的脸,他也不在意:“我在这里的消息绝对不可以流通出去,你相信她们不代表我也会相信,我记得……你之前叫来陪侍的那个女人是叫做……”
“贝嘉。”吉里连忙回答。
并不关心她叫什么的那人道:“处理掉她吧,我不希望再见到她。”
吉里连犹豫也没有,他同样轻飘飘回道:“好。她不会再有机会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萨琳娜心中一冷。她早就知道吉里无情残忍的一面,但仍然还是为他的干脆感到震惊。贝嘉为这个剧团做出过很多的贡献,可等到吉里真的要抛弃她的时候,她就连回去做个乞丐也做不到。
萨琳娜情绪上的波动没有引起她动作上的失误,她依旧静静地待在那里,哪怕是二人的谈话结束了也不能让她放松警惕,她等到其中一人、也就是吉里从这里离开后,才又一次毫无声息地隐去了。
她没有犹豫,用最快的速度赶去贝嘉那里。她说的曾接收过的微小善意,便是来自于身边的这位女子。吉里调动起他的那群手下,大约需要半个多钟头,而在这个时间段里,她需要将自己和她从这个剧团中送走。
她的行动很快,没过几分钟,就来到了邻边的屋子里。贝嘉还没有睡,见到萨琳娜,她有些惊讶:“你、你过来做什么?”
萨琳娜已经失了言语,她忘了自己的来意,只死死地盯着贝嘉手中的布片——上面有一道奇怪的图案,像极了从淤泥底下爬出的人形。
作者有话说:
想把时间恢复过来……但明天还是晚上20:30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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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你这东西, ”她盯着贝嘉看:“是从哪里来的?”
她平日里说话一贯轻柔,就算和其他的舞女们玩不到一起,也从来不会像现在这样大声说话。贝嘉是剧团中唯一和她走得近的, 被她这样盯着,顿时就有些慌了。
“你怎么了,萨琳娜?”她轻声问,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东西:“这是……这是那个人……吉里团长让我去服侍的那人衣服上的标志,我觉得很奇怪, 就随便画了下来……”
贝嘉确实很有绘画的天赋, 但这天赋对她的处境没有任何帮助, 她自小的生活环境便不好,没有机会去培养她的任何才能, 所以她只能闲暇时依照兴趣画上几笔。
萨琳娜呼出口气, 她知道贝嘉不可能是那个人的人,是她一时情急了。她没有要说出的意思, 只是很简短地对贝嘉道:“你要离开这里。”
贝嘉面露迷茫,萨琳娜继续道:“吉里准备要处理掉你了, 因为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
贝嘉愣了下,她想不出自己是知道了吉里的什么秘密, 但等她看到萨琳娜眼中逐渐浮起的焦急时, 她的心神便稳定了下来:“好, 我跟你走。”
“你!”萨琳娜有些惊讶。她以为还要说更多的原因。
贝嘉笑了起来:“我知道萨琳娜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就足够了。况且,吉里那家伙又不是没有做过一样的事。”
哪怕是在这样的时刻, 萨琳娜也忍不住感受到了些许温暖,她点了点头, 又摇摇头道:“是你要走, 我还要留在这里。”
“为什么?”贝嘉焦急了起来:“如果我走了, 萨琳娜你和我关系最好,吉里不会放过你的……”
“我有一定要去追查的事。”萨琳娜面上神情闪过一抹坚定。
贝嘉还待再说,萨琳娜就牵起了她的手,递给了她自己存下的钱。没收拾太多东西,她们就这样短暂而迅速地告别了。
萨琳娜回到自己的房间,一笔一笔地给自己添上妆,明天的时候,就是她第一次在这座城市登台表演的时候。虽然已经有过了许多次,但每一次,她都会用最认真的态度去对待。
外面传来脚步奔跑的声音,间或有吉里的怒吼,整个剧团的人都被他惊醒,正在接受着训斥。
萨琳娜安然坐在原位,等了一会,才等到门被大力推开。吉里气势汹汹地带人闯了进来,他瞧了眼镇定自若的萨琳娜,阴冷道:“你看见贝嘉了吗?”
萨琳娜有些疑惑地回望过去:“她不是应该在自己房间睡觉吗?”
吉里死死地盯着她:“她逃跑了,她不该有那个胆子的……”
萨琳娜不以为意:“也许是躲在哪个地方偷偷画画去了,她有那个习惯,以前也发生过的。”
吉里目如秃鹫,他不肯放过萨琳娜面上一丝的神情。但萨琳娜仿佛真就是如此认为,面上还带着点不以为意。
“希望真是这样。”吉里阴恻恻道。他退了出去。
但萨琳娜可不认为自己就真的安全了。吉里通常不会在大家上台前找麻烦,因为那是在给他自己的钱包找不自在——他会在演出结束后来找你,到时候该惩罚的,一个也逃不掉!
萨琳娜终于登场了,这是一则充满了悲伤与对亲人之爱的舞曲,舞曲的背后,有着一个动人而美丽的传说。在遥远的天鹅湖里,有一位少女被邪恶的巫师变成了天鹅,她亲爱的哥哥被巫师抓去,要用他智慧的心去炼制一则扭曲人心的魔药,少女苦苦地恳求巫师,说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来替代,让他将自己的哥哥放走。巫师假意答应了她,但提出了一个根本做不到的要求,要让她变成天鹅,去将这个国家国王桂冠上的宝珠衔来。
悲伤的天鹅在王宫的上空飞翔了七天七夜,她飞得翅膀都疼了,哭泣得地上的人也忍不住落下泪来,人们都纷纷询问她,为何会如此痛苦。天鹅没有回答,一直到这个国家的国王也亲自来问,她才羞愧而恳切地请求他,说要用他王冠上的宝珠去换回自己的哥哥。国王在沉思了良久之后,同意将自己的宝珠送给她,但作为回报,他希望天鹅能在救回自己的哥哥后,来到他的花园生活,为他一人展现自己优美的身姿。
天鹅同意了。她叼着宝珠,艰难地飞回到巫师的小屋。她以为自己即将赢回唯一的亲人,巫师却在夺走宝珠后告诉她,就在刚刚,她的哥哥已经被他推进到大锅里,她刚巧来晚了一步。
天鹅本就七零八落的心彻底破碎了,她的痛苦无法叙说,在巫师大笑的时候,她怀着赴死的决心向巫师冲了过去,巫师被撞进自己的大锅中,沸腾的液体很快就将他溶解了,而就在她也要落下的时候,一双手从旁边伸了过来,捧住了她。
居然是她的哥哥!原来她的哥哥并没有死,邪恶的巫师想要杀了他,但他谎称自己的头脑里钻进了一只黑甲虫,甲虫在他的脑子里作乱,让他疼痛难忍,他担心会给巫师的魔药造成坏影响,所以请求将自己的死期推迟几天。巫师同意了,他暂且捡回了一条命。
天鹅高兴地跳起了舞。她的哥哥也将从巫师那里打听到的变回原形的方法告诉了她,少女重新变回了人类。他们一起回到国王的国家,国王向她表达了自己的歉意,并表示自己之所以会提出那样的要求,是害怕她一去不返,他请求她做自己的王后,承诺会永远爱她。于是,天鹅少女终于迎来了自己的幸福。
这是一场饱含着少女感情的舞曲,萨琳娜在舞台上尽情地舒展着自己的身体,她穿着白色的纱裙,将纯洁少女的心情——担忧、恐惧、焦急、悲伤等等表达得淋漓尽致,尤其是在盘旋七日的那一段,她就像真正的天鹅一样,踮起了脚尖,让裙摆与柔肢不停地转动着,她仿佛永远不会停歇,一直到世界末日的那天。
台下的人都为她鼓起掌来。萨琳娜沉浸在自己营造的氛围中,她看着所有为她欢呼赞叹的人,心中默默地对自己说:
“妈妈,从那个雨夜开始,从你离开我的那一天起,我就发誓,一定要将你死去的真相查找出来。”
“我为此忍受了许多的困难与痛苦,并且还抛弃了仅有的故乡,我踏上这条艰苦的旅程,为的就是那一天,看见你跪在那个人的面前,苦苦地恳求着他放过我的眼泪,我不会让你对我的爱遭到践踏,你流淌在大厅中央的血,也必然会在害了你的人身上同样流出。”
“你曾教导过我要善良、要坚持所爱,我愿意对这世上所有的人好,哪怕他曾对我造成过伤害,但唯有那一人,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放过他和他背后的势力,就算他是我所想的那个人也是一样……”
“妈妈,希望你在天上的国家保佑我……”
舞曲进行到最后,纯洁的天鹅收获了亲情与爱情,萨琳娜也终于退了场。吉里拍着巴掌,满面笑容地迎了上来,他夸赞道:“不愧是你呀,我最好的小猫,你每一次都能给我带来新的惊喜。”
萨琳娜有些不想理会他,她懒懒道:“我先回去换衣服了,有什么事待会再说。”
可刚才夸赞过她的吉里却一点也不像他自己时常显摆的那样宽容,他仍然是微笑着的样子:“有一位客人要见你。”
“谁?”萨琳娜不以为意。
“贵客。”吉里神秘兮兮道。
萨琳娜翻了个白眼,她知道自己拒绝不了,但当她随着吉里越往前走的时候,心情就越发激动起来。因为她发现,对方带她来到的,正是她昨晚“到访”过的房间。
吉里将门推开,门内的人望来,与昨日白天里黄昏骑士团给出的画像十分相似。
他挥了挥手,吉里便小心地退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