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夫人!”无迹也猜出来她的不安,那杜元义是天鹰教坛主,所以没见过紫衫龙王,但是明教其余人是见过的,她再留下来也只会徒惹是非。
“我是来向教主您辞行的!”黛绮丝朝着她开口。
无迹点点头,这是意料之中的,但是一想到小昭心里免不了有些难受,小昭与她相伴多时,如今乍一分别......倒还真是......
见少女脸上分明的不舍之意,黛绮丝又开口:“还有小昭,我同他说好了。”
无迹立刻抬头看她,神色中带着几分疑惑。
“他说他在光明顶尚有一事未完,等那件事了结在来寻我。”
“什么事?”
黛绮丝摇摇头:“我也不知,他也未同我讲,只说让我不必念他,等事情了了自会来找我。”
无迹觉得有些不对,想开口再问,又担心事关小昭不愿言明的隐私,便住了口,思虑了下:罢了,等到时候私下问问他吧。
“那韩夫人你此行去往何处?”
“教主不必挂念!”黛绮丝朝着她笑了下,她虽然美艳但平日几乎都是冷笑,如今褪去重担毫无顾忌的展颜,明艳如牡丹初绽,蓝眸如瀚海苍云,令人惊艳万分,“您保重。”
“那......恕不远送。”少女朝她告别,只一颔首再抬头时,眼前那明媚至极的女子已经消失,只有一个蒙着脸面的灰衣女人佝偻着身子渐渐隐没入人群之中。
无迹收回目光,悠悠叹息一声,一转眼就看见小昭站在不远处默默目送着黛绮丝背影的模样,心里一时间也不知道是喜是悲。
等到诸事皆毕,她这才看向一旁的空念。
他总是默不作声,性子又温慈悲悯,又向来任由世事变迁,是以平日丝毫觉察不到他的身影,如今特意去寻,倒是愈发觉得他的身姿长明。
一身明黄僧袍的青年正立在岸边,海风烈烈,将他衣摆吹的扬起,胸前垂挂的星月菩提也随着衣襟微微摇动。
他见少女向自己走来,微微凝目侧身望去。
“之后我要带义父他们会光明顶,你......”少女咬了咬舌尖,剩下的话确实开不了口,这算什么?人家辛辛苦苦解救自己于危难之中,一路上更是费尽心力为自己疗伤,如今上了岸,就要分道扬镳?
少女自问不算什么良善慈悲人士,但是这样自私冷血的举动还是做不出来的,于是神色矛盾极了:“你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虽然这话说出来又疏离又狠心,但是她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开口,也不知如何表达自己满心的感恩,只暗中懊悔的咬了咬唇。
“无妨。”空念倒是并不在意,他似乎对少女与周之洛的婚事也并未太多在意,依旧面色和煦,“我尚要回少林一趟。”
无迹点点头:那就好。
空念垂眸,目光极为缱绻的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实在为难又忐忑,也收回目光,想着等少林寺中事务处理完后再来寻她,到时候在细说也不迟。
“我走了。”慈悲又温和的嗓音裹着海风一同吹向少女耳畔。
无迹点点头,在空念转身之时突然喊了声:“等等!”
她追了上去,松开几乎要咬出血的下唇,轻轻将手上的东西递了过去。
“还给你。”
二人对立站着,空念没有伸手接,无迹也没有收回手。
少女递出去的是一串檀木珠串,每一颗圆润佛珠上都刻着心经箴言中的一字,总共一十八颗,寓意六识、六根、六尘共十八界,正是空念年少时赠予她的。
无迹心中虽有不舍,但她情知与空念本就不该多生这段姻缘,如今她更是与周之洛有了婚约之定,这手串也顺理成章的还回去了。
原本一开始她就对空念过多偏颇,她又嫉又恨,却又因为无人像他那样容忍包容自己,对他更是有几分任性在其中,但一想到他身为少林神僧本该一世英名,却为情所困,心中又不由得生出几分歉意与愧疚。
于是今日便借着订婚的由头,将记载了二人情谊的手串还回,也算了结了这桩并不光彩的情事。
她心中想的简单:偿恩还情,免扰他修行。
而空念则是盯着手串,而后又目不转睛的看着少女的脸,没有伸手接下,却也没有开口。
他知道她心中所想,他也知道她一直在顾忌什么,哪怕自己早就与她言明,哪怕自己不在乎佛法寺派,但她依旧无比坚决的认为自己应属于少林。
心头突然涌出一阵绵绵的痛楚,针尖儿一般,扎得他有些狼狈。
迎面是北风,他颤了下眼睫,缩紧瞳孔——
如今也算是知道何为寒风刺骨了。
暂时因缘,百年后之,各随六道,不相系属,可戒文不曾告诉,姻缘未至、执念早生更是入坠无间之苦。
僵持半晌后,直到寒风凛冽,二人迟迟不动引来其余人颇为注意的目光后,最终还是空念先屈服了。
他轻轻阖眸,闭了闭眼,随即睁开,伸出有些僵硬的手,将那串檀香木珠收下。
无迹手中一空,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只能看见他的背影,与错身而过时掀起的明黄衣摆。
忽然一悸,心中似乎像是缺了块什么,在那片明黄衣角从余光中消失时,她有些不受控制的伸出了手,却又在下一瞬强行收了回来。
不该如此,这是对二人最好的结局。
她轻轻眨了眨眼,将干涩的眼底润了下,又深深吸了口严寒的冷风,缓缓朝前走去。
花落花开、流水无情,少年弟子江湖老,总有一日彻悟时。即便不能彻悟,命运二字是谁也逃不开的,如今情谊正炽,分离自然痛彻心扉,可总好过像之前那般优柔寡断。
江湖夜雨十年灯,若有幸再见......他想必已为少林高僧,自然也不会再将此年少之情挂念于心。
这样想着,心头积压的沉痛也缓缓散去了些,无迹重新打起精神朝着义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