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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讨厌命运这个词。
    出生,相遇,离别。成功与失败,幸与不幸。如果这些是预先就被命运决定好的话,那我究竟是为何而生?
    那些在富裕的家庭里出生的孩子,在饥饿与战争中出生的孩子。如果这一切被称之为命运的话,那神明大人真是蛮不讲理而又残酷的存在。
    如果带着罪降临人世,只为了看见所爱之人,在没有自己的世界里度过忙碌的每一天而制造出来的话,那是不是某种惩罚呢?
    还是说是一段令人讽刺的笑话呢?如果是的话,那么以自然规律而制造出来,只为了生存而生的动物,反而显得更加单纯和美丽。
    若无视命运,连带本能和制约也一并无视,而爱上不能爱的人。
    那样的,还算是人吗?
    如果不算,那我,是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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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家公馆。
    一如既往,桌上放满了丰盛的晚餐。好似这些东西不需要金钱交换,随时随地可以往聚宝盆放进去空盘子,再拿出来时食物不断往外溢出的,面团扭曲着身体,冲出来,在接触空气的瞬间凝固成面包。
    林薰看着手里的面包长了一张嘴,正伸出舌头舔舐他的手。嘴角分泌出口水往下淌着,滴落在地上,溅起黑色的水花。
    「你这孩子在做什么?露娜快帮他把倒翻的水擦掉」林夫人倒吸一口气惊呼起来,挥着手命令着女佣「真是抱歉啊艾文,薰薰大病初愈还不是很精神」
    「无妨,看到他没事我就放心了」无懈可击的金发碧眼露出完美的微笑。艾文手指放在嘴唇上轻轻笑着「只是林佳不在有些可惜」
    「哎,这丫头不知道去哪里了,回来我得好好说说她。七月晚上还到处乱跑,也不怕鼻子被妖风吹歪」
    「哈哈,林夫人真是幽默,不过以她的脾气说了也是无济于事罢」
    「还是你懂她」
    「哪里,我们还有很多东西要彼此了解呢」
    艾文手撑在桌子上歪头看向林夫人时,瞥了林薰一眼。
    青年的眼睛是略微透出金色的美丽碧绿,能让那个人联想到某种宝石的双眸。闪耀着炫目的光辉,叫人不自觉看得入迷。完全脱离现实的奇异色彩,宛若是碎着光线敏感编织出各种颜色的万花筒。
    猛烈的雨,在遥远的窗外拍打着玻璃,却听不见劈劈啪啪爆开的声音。女佣们低着头嘴角微微弯起,富贵夫人把俊美的青年当作准女婿调笑。金碧辉煌的水晶吊灯下其乐融融一片祥和。格格不入的只有一个人。
    这里是哪里?从何时开始?所为何来?或许自己也身在其中。
    明明已经张开眼睛,但不管怎么凝神注视,也看不到东西。漆黑的暗。倘若不知不觉闭上眼,总觉得好像连自我存在都会认不出来。
    令人害怕。在这里的自己仿佛是世上唯一证明自己活着的证据。凝视原本就已经存在的,没有终点的深渊。
    「抱歉啊,艾文。薰薰看起来很累了。我失陪一下,先带他去休息」
    「好,您先忙」
    走在没有点灯的昏暗走廊里,前面一步之遥的是母亲背影,而她身后拖着巨大的,足以笼罩着他的影子。
    「故意装出柔弱的模样给谁看?」母亲没有回头,端庄的贵族走姿一步都不会踏错节奏。
    这里,是一片沉重浓密的黑暗。和以往不同,没有刺痛的干渴,也没有不适的黏腻。只不过是一个充满奇妙的世界,世界也是现实,是没有尽头的深渊,连风吹,味道都感觉不到的寂静。
    「我看你勾引人的功夫一套又一套,现在装哑巴了?」话语比世上最锋利的刀口还要尖锐,手指刚放上去就会沁出鲜血「对艾文出手,破坏佳佳的幸福,我让你知道什么是地狱」
    面对林夫人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林薰毫不惊讶,默不作声地跟随她的影子向前走,低着头看脚尖是他唯一能做的。
    黑幕里偶有路过的仆人,于是看不见的地方传来窃窃私语。名为寂静的玻璃杯,从杯口溢出恶意的水滴。
    拉出一条线,滴落了。
    一滴。
    两滴。
    就像在水面扩散开来的波纹,略微震动着黑幕。轻轻地,浅浅地,吞噬着一切。
    「进去,惩罚的时间到了」
    无人知晓的暗门后,是一个深红的世界,然后变成漆黑。林薰蒙着眼乖巧拿着递过来的黑色液体一口饮尽。
    扑通,鼓动微微跳跃。在胸口,在视线的边缘,在呼吸前段。有什么,滋滋地焚烧着血液。
    「呜……额……嗯……」他知道那是什么。是自己甜美的,沙哑的嗓音。
    「夫人,这可真是不得了」不认识的陌生人发出惊叹「世界上竟然还有这样美丽的人,藏得可真深啊,夫人」
    「那也是提督不好,总是在外装作不认识我,我又怎么能轻易拿出我的宝贝呢?」林夫人驾轻就熟地坐在被称作提督的男人腿上,勾着他的脖子轻轻吻了一下「那就请尽情享用。外面下这么大的雨我得回去迎接我的佳佳了」
    高跟鞋的踢踏声渐行渐远,林薰被剥了个精光推着向前,落入坚硬的怀抱中。身体却不由自主自己动了起来。攀上颈项,攀上臂弯,攀上双腿。房间里四处散播着不详的诅咒之毒。连汗毛都为之倒逆,连五感都在拒绝着它。
    不要。
    恶心。
    住手!
    高高低低,层层迭迭的声音和刺耳的倾轧,从缝隙穿刺耳出,渗入了记忆。想要逃出去,想要尖叫,想要杀死所有人。
    逃离声音,黑暗,诅咒。
    宛如在嘲笑垂死挣扎似的他,那些『诗歌』和『少女的笑容』突然闯入了漆黑视野。
    『你这样根深蒂固地生在我心上,我想全世界除了你都已经死了』这是诗集中的第一百十二首。每次看到这句,他都会止不住用指腹摩挲书本,想象着少女留下的温度。
    就好像渐渐加快的脉搏因为过于扭曲于是飞溅四散了。
    「不要碰我!」
    可是怒火换来的是快要将他打碎的耳光。
    除了耳鸣什么都听不见。灼烧着眼睑,撞击着太阳穴。滚烫的锐利的尖牙,不容分说刺穿心脏。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熄灭了,枯萎了。
    感官早已麻痹,眼泪早就干涸……
    就算看得见的伤口愈合了,伤痛不会因此消失。犹如拔不出来的尖刺,不管什么时候总是隐隐作痛。哪怕剜出双眼,深深烙印在心里的记忆也不会消失。
    「林佳」
    林薰动了动嘴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光是念出名字也能让身体不那么痛。只要熬,总能过去。无人能知道的疼痛,不愿诉说的苦难。不被理解没关系,也不需要同情。
    造化弄人,时间是公平的。在某种意义上,从不为谁停留的时间,或许才是最平等的,最能理解痛苦之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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