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只有零星几名行人,小女孩仍是身姿挺拔坐在长椅上,一点不见散漫。沉飞觉得方瑾儒性格过于冷硬无情,然而于风度礼仪一事上,委实寻不到可诟病之处。沉家是联邦最顶级的门户,他的祖母和母亲都是大户人家出来的小姐,却不敢说能教养出维桢这样端丽沉静,婉婉有仪的闺阁女孩儿来。
沉飞欣赏着心上人柔桡嬛嬛的背影,待转到前头,看见她泪光点点的小脸时立马变成了心疼,大步上前,“桢桢。”
维桢一见沉飞,张开手扑上去。方才伊丽亚利离开,她又怕了,抽抽噎噎哭起来。
沉飞接住人就将她整个举起来,正要吻她,视线落在那血迹斑斑的唇瓣上,神色条然大变,“桢桢,嘴唇怎么弄伤了?”他眼神凶戾,“有人欺负你了?”
维桢在听到“欺负”二字心都漏跳了一拍。她之所以要隐瞒沉飞此事,一是担心沉飞报复伊丽亚利,上回沉飞把伊丽亚利一手一脚折断的事留给她很大的阴影,那时候她还不是沉飞的女朋友呢;二来她是有点惧怕沉飞的,今天晚上被人欺负,主要还是因为她不听话乱跑,如果她乖乖呆在这里等沉飞,这件事就不会发生了。她怕沉飞会斥责她。
维桢自小千娇万宠地长大,即使是表面言笑不苟的方瑾儒,其实对唯一的爱女也是视若珍宝的,然而她从来学不会恃宠生骄,但凡出了什么事,总是先从自身找原因,唯恐自己没有做到最好。
她心里慌乱,嘴上结结巴巴道:“方才,方才周围没人,我害怕,害怕有鬼,就想换个有人的地方呆着,不小心摔倒,咬到嘴唇了。”原本是胡编的话,然而想到今天晚上受到的种种惊吓,委屈就涌上来了,顾盼生辉的一双妙目渐渐蒙上一层清澈的水雾,泪珠慢慢凝结在卷曲的睫毛上,分外令人生怜。
沉飞刚升起的一点疑心都消失殆尽了,又是疼又是爱,只恨不得将她小小一团揉碎了吞到肚子里才能安心。
他将维桢揽入怀内,“对不起桢桢,是我没照顾好你,让你担惊受怕,还吃了这么大的苦头。”到底忍不住额角一抽,叮嘱了一句,“宝贝儿,联邦是没有鬼的,别自己吓唬自己,啊?”
“你怎么知道没有?你又看不见!你为什么不早点来?我真的很害怕,嘴好疼。”如果沉飞在的话,她自然不会去追那个寸头男生,也就不会被伊丽亚利强吻,更不用把嘴唇咬破了。
沉飞怜惜不已,顾不得理会她迷信的事,挑起她的下巴细细查看。
“宝贝儿,我给你舐舐吧,会好点的。”
维桢心中大骇,小手挡住他的脸,“不行,不可以碰,碰了更疼。”她心虚得厉害,伊丽亚利在自己唇上又舐又嘬,维桢担心沉飞察觉出端倪,登时手指都哆嗦起来。
“冷了?”沉飞渥了渥她的手,又摸了摸她光着的小腿,“手脚冷冰冰的,老公给你添些厚裤子?”仔细回想起来,维桢似乎总穿着裙子,她的活泼生动全在于情态,平日举止极有涵养,有种静如处子的娴雅,而她的母亲,仿佛从头到脚都笼罩着一种清冷之极的沉静,即便是微笑,也如同透过千年不化的冰山漏出的一丝光影,带了深重的寒气。
“手凉没人疼。”维桢吐了吐舌头。
沉飞哈哈大笑,抵着她的额头道:“我还不够疼你?”
维桢笑嘻嘻解释道:“从小妈妈就只给我购置裙子,春夏秋冬的款式都有。我不习惯穿裤子。”
沉飞奇道:“伯母也只穿裙子?天凉了怎么办?”想到看起来比自己还小一大截的方瑾儒,沉飞自己都被“伯母”二字恶寒了一下。
“妈妈只穿旗袍。天气冷就在外面披裘皮大衣,她有好多呢,真是雍容华贵,光艳逼人,出门时大家都盯着她瞧。”维桢满脸艳羡之色,咧圆了嘴巴露出两排整整齐齐的糯米小牙。方瑾儒不许她穿皮草,觉得女儿年纪太幼小,命格太娇弱,怕折了福。
沉飞觉得她的小模样真真疼死个人,在她脸上密密麻麻吻下去:“小宝贝儿,老公都买给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可是妈妈说穿皮草有伤天和,会折福折寿。”
沉飞刮了刮她的鼻子:“真是个迷信的小神婆。折也折我的,桢桢必定长命百岁。”
“不过我有一件很漂亮的小袄,胭脂色的,八岁生日的时候妈妈亲手做给我的哦。谁都没有,爸爸没有,莱昂叔叔没有,凯兰……”
“嗯,这样啊,宝贝儿穿起来肯定……”
待二人离开若耶湖,湖畔十几步之外一片密集灌木丛中转出一人。
伊丽亚利望着沉飞高大的背景,小小的女孩在他怀抱里,整个人都被桎梏起来,没有漏出丁点身影。
沉飞怕维桢着凉,抱起她直接往自己的车走去。如果是送她回女生宿舍,根本没必要开车。维桢默不作声地任由他把自己放进副驾里。确实很晚了。她一来是不好意思吵醒室友,二来对沉飞有所欺瞒,心里觉得对不住他,愿意顺从他的心意。
沉飞见维桢一味望着窗外的街灯发愣,没有什么反弹情绪,不由喜出望外。他一直想说服维桢搬出来与他一同住,小丫头每次都拒绝得斩钉截铁。上次在公寓脱了她的衣裳,之后连让她上去坐坐,她都一副风声鹤唳的反应,怎么威逼利诱都无济于事。
到家时维桢已经睡着了,小声地打着呼,气息香甜,脸蛋红扑扑,可爱得叫人忍不住想囫囵吞下去。沉飞看着不知道多喜欢,眷恋不已地用唇在上面贴了贴,才轻轻地抱起她。一上手沉飞吓了一跳,平日已经觉得维桢柔若无骨,谁知小丫头睡着时居然真跟没有骨头一般,软绵绵的差点从沉飞横抱着她的两条手臂中间滑了下去。沉飞只好托起她的臀部竖着抱,将她耷拉着的脑袋靠在自己肩膀上。沉飞自小习武,常年在军队参加训练,体格壮硕强健,别说一个维桢,再添两个也不在话下,不过他怕吵醒她,便分外小心拘谨。
进了公寓,沉飞将维桢径直抱进主卧室,刚放到床上,本来睡得很沉的维桢乍然睁开双眼,眸子里迷迷糊糊,身子却像被电流击中般挺起来一翻身跳下床。沉飞蹲下来扶着她双肩道:“桢桢,怎么了?这里是我家,别害怕,快点睡吧。”说着就要把她推回床上。
“不行,”维桢捉住他的手,“我还没洗澡洗头发,该把床弄脏了。”
沉飞劝道:“没关系,你身上香喷喷的很干净,现在已经很晚,别折腾了。你先躺下,我拿湿毛巾给你擦擦脸和手脚就可以。”
维桢用力摇头:“不行不行,我不洗澡身上就觉得痒痒,况且这裙子在室外穿过,不能穿着睡觉。怎么办才好?这里没有我能穿的睡裙和内裤。”
沉飞猛然想起一件惦记已久的事,不由紧紧地盯着她,声音已有些暗哑:“我的衬衣很长,你就拿来当睡裙穿吧。至于内裤,”他的视线在维桢腿间微妙地打了个转,“毕竟是穿了一天的,再穿着睡觉是不卫生,就别穿了,嗯?”
维桢满脸绯红,低着头轻轻地“哎”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