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他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
走廊上人流密集,他好容易才回头去看清楚了绊他的那个东西,登时吓得往后一跳,撞到了好几个人。那几个人都朝他丢来责备的目光,这些人里还包含了一个抱着一叠病例的小护士,却都仿佛看不到地上的那个东西。
——那是一个没有心脏的死人。
蔚迟也看见了,停在了那个死人跟前。
蔚迟一停,跟在后面的人就被挡住了,发出不耐烦的“啧”声,绕开蔚迟、跨过尸体,走了。
蔚迟和蔚远对视一眼,想了想,道:“继续走,去看看大厅。”
两人花了将近十分钟终于挤出了那条走廊,能通过天井看到医院大厅,蔚远看得猛吸一口凉气——他昨天一直在住院部那边周旋,没看到大厅里的场景。
一楼大厅简直是一片人间地狱——横七竖八到处都是死人,血乱七八糟地溅了一地。他们从六楼往下看,看不清楚,但蔚远直觉这些人都没有心脏。大门处的血迹最多,呈放射状,但没有尸体,看起来很像……很像是人在这里直接从内部爆开了一样。
但大厅来来往往的人们神色如常,仿佛根本看不到这些恐怖景象,医生、护士、患者、家属在这些死状凄惨的尸体间穿行,像行走在泾渭分明的另一个世界。
蔚远的声音发着抖:“……他们看不见吗?”
蔚迟观察了一会儿,说:“下去看看。”
“真的吗哥?”蔚远哭丧着脸,“我可能会吐。”
蔚迟没理他,找到楼梯往下走。走到三楼骨科的时候蔚迟觉得自己又看到了林富国,那老兄正抱着肚子在厕所门口排队,但没看清,仔细去看的时候就没看到了。
蔚远见他停下,问:“怎么了?”
蔚迟摇摇头:“没事。”
有可能只是看错了……但他没来由的有点在意。
两人走到一楼大厅,冲天的血腥味便扑面而来。蔚远好歹在卫校待了两年,到底没吐,还敢伸腿去碰一碰那些尸体:“是实体。”
两人又走到大门口观察地上的放射状血迹,有些内脏没碎干净,还零零散散地漂在血泊里。
蔚迟忽然听到有人叫他:“……蔚迟先生?”
他一回头就看到了刘琴和许白诗,但叫他的不是她俩,而是跟她们一起的另一个男生。男生眼睛亮晶晶的,又问了一遍:“请问您是蔚迟先生么?”
“……你认识我?”蔚迟又看了一眼刘琴和许白诗,感觉她们并不认识自己,便又看回男生,想了想,没见过,不认识,这很确定。蔚迟记性很好,见过的人就不会再忘。
“是的!您在洛杉矶‘世界青少年生物编程竞赛’决赛夺冠的那场比赛,我在现场看过!”男生激动地说,“您好!我叫胡天奇,是您的粉丝!”他将手在裤子上抹了抹,“能跟您握个手吗?”
生物编程是现在非常前沿也非常小众的学科,蔚迟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和自己的“粉丝”相见——他居然会有“粉丝”——一时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只能僵硬地跟胡天奇握了握手。
胡天奇夸张地捧着自己的手:“啊我摸到偶像的手了!我不洗这只手了!”
刘琴笑他:“你神经吧?”
蔚远在旁边一言难尽:“你们看不见吗?”
几个人都疑惑地看着他,许白诗细声细气问了一句:“什么?”
蔚远指着一地死人:“这些。”
几个人还是疑惑,许白诗又问了一遍:“什么?”
蔚迟把蔚远微微往后一拉,岔开话题道:“你们还是高中生?”
几人点点头,刘琴大方道:“我们马上就要毕业了,今天就是来拿核酸检测报告的,准备毕业旅行!”
“嗯,挺好。”蔚迟看着胡天奇,“这个年纪,喜欢生物编程?”
“喜欢!”胡天奇脸都有点红了,低头憋了一会儿,又抬起头跟蔚迟说:“能加您个微信吗?”
蔚迟说:“行啊。”
蔚远:“哥你搞什么?这里不是没网……”蔚迟曲起手肘碰了碰他,他就没再往下说。
胡天奇兴奋地掏出手机,蔚迟看了看上面的时间——16:11。
胡天奇不是活人,至少不是跟他们一样的活人。
当然不是。他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许白诗和刘琴昨天就说过,和他们一起来的男生在遇到蔚迟他们之前就已经死了。现在连她们两个也不是活人了。
蔚迟装模作样掏出手机,捣鼓一阵,道:“不好意思,手机没话费……”
他感觉面前的光线——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变了一下,从手机屏幕抬起目光,眼前只有两个表情茫然的女孩。
他听到蔚远颤抖的声音:“哥……怎么回事?”
那个男孩就这么在他们面前消失了。
蔚迟咽了口唾沫,问刘琴和许白诗:“胡天奇呢?”
两个姑娘的表情都非常茫然:“不知道啊……”
蔚迟忽然转身朝楼上跑,蔚远叫着一叠声的“哥哥哥哥”追上去,就见他哥冲到二楼拐弯,径直往药房冲。
药房现在还在正常运行,患者在每个窗口都排了长队等着取药,取药的焦躁无聊,备药的忙忙碌碌,跟普通医院的普通的一天的普通景象根本没有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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