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她跳脱的性子来看,多半也说不出什么好话。
“可是判官大人说,我不能离开幽冥界的。为了亲自给帝君祝寿,我可是特意学了千里传音术啊。”从前的她仿佛也很委屈,可怜巴巴地在三位判官身边转悠了半天,最终无可奈何地凝结法力,现出了一道身段灵巧的红色身影。
“如此,你可满意了吧?能把嘴闭上了吗?”红衣姑娘抬起脸,笑吟吟地看着脸色铁青的神君,环顾四周后对着帝君展颜一笑,有模有样地拱手道,“帝君好,我失礼了,还请恕罪。”
你嫌我千里传音术太过敷衍,那我就给你变个分.身出来看看。江槿月望着一脸无辜的小姑娘,这个梦境中的她看着稍显稚嫩,看着才至豆蔻年华,眼中毫无戾气,唯有似是不谙世事的天真。
“哼,什么叫不能离开地府,都是借口!谁不知道你天生法力高深,都快羡煞旁人了。你想去哪里,这天上地下,哪里有人拦得住你?”那个神君越说越气,把手中酒盅一搁,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帝君。
这话可不兴说。不止是江槿月,连一众神仙都齐刷刷变了脸色。这神君怕不是长了个猪脑子,他的意思是,连帝君都不是这个小姑娘的对手吗?
不知为何,这个神君仿佛对她态度格外差些,仿佛是两个人有什么深仇大恨?江槿月望着被气得大喘气的神君,不满地撇撇嘴,心说果真无论在哪里都会有招人厌烦的人,神仙也不能免俗。
“这位神君这样说话,是当我们幽冥界没人了吗?咱们不过各司其职,到底也不怕你们,还请慎言。”认真批文书的判官放下毛笔,嘿嘿一笑。笑得还算温和可亲,但这话听着满是威胁的意味。
这话引起了一片窃窃私语,最招人厌烦的那位神君立马抓住机会,冷笑着高声道:“你看看,他们这就原形毕露了吧!真想打架,本神君还没怕过谁!你们幽冥界的真是……”
“好了天和神君,我知道你为玄阳神官不平。可人家是按规矩办事,你也少说两句。”北天星君语气淡然地劝了一句,小白狮乖乖地趴在他身边,对众人摇了摇尾巴,似是认同主人的话。
这一句话,略微平息了一触即发的战火。那位被称作天和神君的暴脾气颇为不屑,冷冷道:“哼!还得是星君大人脾气好,我就看不惯他们那副傲气样子!”
明明是他一直在挑事,竟还要说别人傲气?岂有此理。江槿月左右看了看,若非是在梦中,她真的很想端起酒杯给他头上来一下,让他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傲气。
“玄阳神官?哦,本官明白了,看来你们两个是一丘之貉,否则你也不会对主上恶语相向。”黑脸判官含沙射影道,一拂袖起身离去,“走了主上,咱们何必看人脸色?本来我就不大想来,一天天忙着呢。”
“哦,那好吧。”小姑娘和帝君互相点头致意,又冲面无表情的北天星君微微一笑,仿佛对他印象还算不错。
白衣星君手中的酒杯略微抖了抖,却并未开口。红衣姑娘正要离去,想了想还是壮着胆子走到他面前,俯下身去望着小狮子,抿唇笑道:“神仙爷爷,您的神兽好可爱!若是得了空,欢迎您带它来幽冥界玩。”
说罢,红衣姑娘化作一道红光追随三位臭着脸的判官而去。她虽然走了,大殿中却依旧泛着一股挥之不去的严寒,神仙们面面相觑,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看来天界与幽冥界的关系很一般啊,一见面就如此争锋相对,话都没说上几句,他们就自顾自走了。
人家帝君还在那儿坐着呢,也并未责怪幽冥界的人失礼,那个天和神君如此行事,就像不会察言观色的跳梁小丑,弄得双方都极其尴尬。
江槿月眨了眨眼睛,又看了一眼静默不语的白衣星君。身旁的人都在交头接耳,他却一直凝望着几人离去的方向,许久才笑着收回视线,轻轻摸了摸小狮子的头,轻笑一声喃喃道:“是挺可爱的。”
他话音刚落,梦境纷飞破碎,漫天云雾如藤蔓一般缠绕在她的眼前,每个人的面容都变得格外模糊。渐渐的,她再听不到一丁点声响,眼前唯余黑暗。
在黑暗的深处,一双青蓝色的眼眸猛地睁开,幽火自下而上向她蔓延而来。江槿月心下一惊,只觉得天旋地转。
再度睁眼时,她仍趴在书案上,那只小小的玉狮子映入眼帘,如梦中乖巧可爱的神兽。
真是个莫名其妙的梦境。不过从前的梦总是危机四伏,这个梦中虽也有叫人讨厌的神仙,看着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
江槿月歪了歪头,轻轻揉了揉酸涩的脖颈,站起身缓步向屋外走去。推开房门时,她一眼望见在院中静坐的沈长明,如梦中那般。
温暖的阳光下,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渐渐与梦中的白衣星君相重叠。听到她推门的声音,沈长明侧过身抬手招呼她过去,温声笑道:“醒了?方才看你还睡着,就没吵你。”
“啊?是出什么事了吗?”她一时有些紧张,连忙正襟危坐,以为他方才和国师聊了什么要紧事。
“想见你罢了。这话说的,我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他轻轻牵着她的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略一扬眉笑道,“你说呢,我的大忙人?”
“哦,那当然能了。”江槿月哭笑不得,点点头就算默许了,想了想便顺势问道,“说起来,你还记得天和神君是谁吗?”
听到这个名字,沈长明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一脸疑惑地反问:“你怎么突然问起他?是做噩梦了?”
很好,这位天和神君多半与她有仇,毕竟她还什么都没说,沈长明就默认她是做了噩梦。
江槿月先是摇摇头,片刻后又点头答道:“也不算,只是梦见帝君寿宴,这个神君对我恶语相向,仿佛是为了哪个神官?你还记得吗?”
“我的事一点都想不起来,别人倒是记得清楚。”沈长明无奈地笑了笑,“他与玄阳神官在飞升前是旧识、关系甚笃。玄阳神官伤了人界一家五口的性命,大约是报应吧,没几年他就陨落了。天和神君怕老友受罚,便去问判官可否从轻发落。”
“然后呢?”江槿月追问道,隐约猜到了这个神官的下场。
“哪有然后?他早就被你打入地狱了,没个几千年出不来。天和神君听了便说,你不把天界放在眼里。这话来来回回说了数百次,硬是把你说生气了。后来,你礼尚往来,还了一句让众神闻风丧胆的话。”沈长明说到一半顿了顿,嘴角上扬,似乎心情很好,又宛如忍俊不禁。
江槿月耐着性子等了许久,他终于一本正经地模仿着她的语气,飘飘然道:“你说,给我少啰嗦。我管你是什么神官神君的,死后都归我管。再废话,等你死了,我就把你打入畜生道,下辈子投胎做猪。”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江槿月还是怔愣了许久,这话说得实在嚣张至极,即便她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也太夸张了。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些个神官就没来把地府拆了?别人我不知道,就天和神君那个脾气,定是第一个不干的。”
沈长明摇摇头,笑道:“他们倒是想。可他们打不过你,能怎么办?再者说,神明的寿数是长,可亦有尽头。谁也不想来世做猪,就只好让着你了。”
从前,江槿月从未想过,原来自己才是真正的莽夫。难怪缚梦说她天不怕地不怕,这话还真是没说错。
她良久没吭声,还沉浸在震惊中。沈长明迟疑片刻,认认真真地望着她的眼眸,笑吟吟道:“起初我也想过,这哪里是神明出世,分明是魔头出世了。为此,我还特意多算了几卦,生怕天下大乱。直到在帝君寿宴上遇到你,才知道……”
看他半天没把话说完,仿佛故意吊她胃口,江槿月抬眸追问:“知道什么?”
他轻轻捏了捏她的脸,笑着答道:“你比魔头可爱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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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回溯人设:前世·出道即巅峰·武力值max阎王
江槿月:流下了羡慕的泪水qvq
今天的我依旧很肥美!
因为前世的事不想单独占一章,只能肝起来qvq
一直日万一直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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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人多力量小
一连数日, 王城中阴雨连绵,风雨萧条之景尤为扰人心绪。江槿月俯身研墨,眼角余光瞥见窗外乌云密布、凄风阵阵, 视线又不经意落在书案上,望着那两摞高高的文书案卷, 叫她本就无比烦闷的心情雪上加霜。
这些案卷堆叠得太高, 倒让书房显得格外逼仄。她放下墨锭,四处寻觅良久, 终于在笔筒中找到了缚梦。
它本以为躲在数支毛笔中间便可蒙混过关,直到察觉到她不悦的视线,才百般无奈地主动飘了出来。
缚梦轻轻敲了敲她的左肩,无可奈何地劝解起她来:“主上, 您也知道的, 判官老儿一贯如此。您就别同他置气了,不值当啊。”
提着笔沉吟良久, 江槿月仍是咽不下这口气, 撇着嘴向它抱怨:“我是让城隍找黑白无常帮忙捉鬼的,不是让他们来送案卷给我的!现在我只不过是个凡人,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数日来, 王芷兰那处可谓了无音讯、毫无进展。她与沈长明费尽心思地找借口前往江府, 估摸着就连江乘清都得怀疑他俩是吃错药了,可她次次问王芷兰有何发现,对方不是闪烁其词,就是说些不值一提的废话。
此人生前死后都是这般不中用又胆小如鼠,做了鬼也是根本毫无长进, 靠王芷兰怕是永无出路了。
是故,江槿月本想劳动黑白无常亲自出马, 他们二人可是阴司鬼差。她原以为,哪怕丞相将鬼魂藏得再好,他们俩总能探寻到些蛛丝马迹。
谁知道,黑白无常亲自到丞相府走了一遭,亦是两手空空而回。他们不仅丝毫没有帮上她的忙,事后竟还好意思替黑脸判官送来地府案卷,张口就是“判官大人说了,您既已知道真相,就该替地府效力”。
近些日子,她几乎没日没夜地忙着捉鬼驱邪,如此竟还算不得替地府效力?判官老儿实在不知足,别是存心要她活活累死吧?
斜睨着堆得比她还高出一头的书山,江槿月蓦然回想起那日,她是如何胸有成竹地对沈长明夸下海口:“有地府帮忙,这下我倒要看看,丞相还能得意到几时!”
如今丞相是否春风得意,她确是不甚清楚,不过她本人可算是倒霉透了。
起初,无奈之余,江槿月还隐隐有几分新鲜劲。毕竟凡间每日都要死许多人,寿终正寝的少之又少,黑白无常送来的案卷上记载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死因,许多陌生的血红色人名背后,有着一段段不为人知的爱恨情仇。
任谁看了,都得说上一句“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有人抛妻弃子后远走他乡,正以为就此一身轻松时,却遇山贼劫财害命;有人自以为能在两个女人中间游刃有余,不想一朝事情败露,妻子与红颜都离他而去,他本人更是受尽白眼,再无颜苟活于世。
害人终害己、善恶终有报。看上数个时辰的案卷,宛如置身于最热闹的茶肆酒楼中听百姓们闲话家常。
几日下来,江槿月被迫知道了不少他人隐秘,其中不乏王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些人看似光鲜亮丽,背后做的事一样不甚光彩。这要是被他们知道了,只怕人人都想把她灭口。
看来这尊主不好当啊,不仅干着最累的活,还得时刻留心着自己的小命。
新鲜劲一过,望着每日送来的、仿佛看之不尽的案卷,江槿月只觉得头疼欲裂。这幽冥界尊主实在不是什么好名头,谁爱当谁捡去当吧。
昨日,她委婉地向判官提议,再三说自己委实不敢越俎代庖,这幽冥界大小事宜,实在不该由一介凡人过问。
她也算厚脸皮了,谁知黑脸判官比她更绝,直接对她来了句:“你不批也行,你把缚梦笔还给本官就是。自从它跑了,本官每日都快忙疯了。”
暂且不论缚梦笔究竟是谁的法器,可缚梦在她身边已有月余,她倒是才知道,什么“只想陪着主人”、“在哪里都好”,不过都是哄她开心的鬼话罢了。
缚梦分明就是不愿留在地府替判官干活,这才偷偷跟着她逃到了人间。真是岂有此理,好好的一支笔竟能懒成这副模样,也不知这性子究竟是随了谁。
见江槿月一直提笔发愣,半晌没有干活的意思,不愿被送回地府的缚梦飘到她面前,乖乖地提醒道:“主上,您还是快看吧。这些看完了,再晚些还有新的送来呢。”
这是人话吗?
“判官大人真是欺人太甚了!地府就那么缺人吗?”不得已,江槿月心如死灰地低下了头,映入眼帘的仍是熟悉的血红色小字,一个接着一个地叠成一团,怎么看怎么费劲。
才翻了不过几页,江槿月便有些睡意朦胧,干脆随手放下笔,趴在桌上理直气壮地嘟哝道:“还是等他回来了,让他帮我一起看吧,毕竟人多力量大嘛。”
随后,任凭缚梦如何心急如焚地大呼小叫,她都再没做出一丁点回应,打定了主意要将偷懒进行到底。这一举动气得缚梦冷笑一声,索性有样学样,也平躺在书案上呼呼大睡起来。
枕着臂弯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后,屋外已是雨过天晴,可江槿月仍未看到沈长明的身影。今日一早,他便不在府上,这都过去两三个时辰了,他竟还未回来。
犹疑之下,她起身推门而出,才发觉整个后院一片寂静,似乎王府中就只剩下了她一人似的。
空荡荡的花园落入眼底,叫她心中莫名不安。江槿月边抬脚往前院走去,边四下查看着情况,直到望见张嬷嬷和几个小丫鬟站在一处,一个个都笑容满面的,她才终于松了口气。
见她来了,张嬷嬷立马笑问她可有何吩咐,江槿月左右瞧了瞧,疑惑地问道:“嬷嬷可知道王爷去哪里了?”
早已猜到她想问什么的张嬷嬷笑开了花,忙不迭地如实回答:“回江小姐的话,王爷一早就带人去江府了。您再等等,老奴想着,他至多再过一个时辰也就回来了。”
“江府?他可有说过去做什么?其余人又去了哪里?”江槿月微微抿唇,心中疑惑更深。
真是怪事,沈长明去江家也不叫她一起,甚至连提都没向她提一句,平白无故地叫人替他担忧。
“啊,王爷是去下聘的。嗐,您是没看到,那聘礼多得数都数不清呢!就连礼书都有那么厚!”张嬷嬷笑眯眯地伸出两根手指比划了一番,看她这意思,光是礼书就有三指宽。
难怪今日侍卫们都不在王府,想来都是随他上门送礼去了,倒也不必如此兴师动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去抄家呢。
她起先还没当回事,仔细琢磨了半晌才为之一怔,不由失声问道:“啊?等等!下聘会不会也……太早了点?”
在临城的时候,沈长明不是说婚期定在八月初三吗?照常理来说,七月纳征即可,如今才四月底,他那么早去江府下聘作甚?
“哪儿能呐!江小姐别担心,王爷虽然年轻,但他做事老道,是绝对错不了的。”张嬷嬷并未多想,还笑呵呵地劝她放宽心,只说但凡是她的事,王爷都很是上心。
这话一出,几个小丫鬟也很默契地露出了笑容,意味深长地点头附和。见她们几人都只知道冲自己怪笑,江槿月一时语塞,只好压下心底的疑问,老老实实地回了书房。
由他去吧,如今江乘清把沈长明当做救星,自然不敢轻易怠慢了他,他去江府可以说是与回家无异,想来也是安全得很。江槿月为自己斟了杯茶,又勤勤恳恳地翻阅起案卷来,也不知这样忙碌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