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锄草的时候,有人打电话来,让他来江朔领儿子。他还以为是儿子犯什么事了,借了一大笔钱准备捞儿子,可到这里才知道,他儿子因为负债累累,一个想不开跳楼了。”
“那么好的一个小伙子,说没就没了。”
说没就没了。
若是此刻讲故事的程文秋知道自己的小儿子最后也是个说没就没的下场,该怎么想呢?
程水北正出神,程文秋却停了下来,关切地问他:“小北,你怎么了,是外面冷吗?”
程水北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对“跳楼”这两个字产生了应激反应,只要听到就不住地打哆嗦。
他掐了自己的胳膊一把,强定心神,几乎是颤抖着回话:“没事,程叔你接着说,后来呢?”
程文秋不放心还是把肩上的外套给了程水北。
他哪里会知道自己的儿子是因何发抖,只得关怀过后接着讲张老头的故事。
“张大爷抱着骨灰回到家,老伴跟着也病倒,没多久就找儿子去了。发殡张大娘那天,来了很多债主,堵着灵仗不让走,扬言要张大爷子债父偿。”
“张大爷跪在地上发誓一定还钱,这才让张大娘入土为安。后来,张大爷就搬到儿子欠账的城市,租下了报刊亭,风雨无阻到现在。”
程文秋叹了五六回气,才把剩下的部分讲完。
程水北脑海里不由地去想老实的庄稼汉跪倒在田间的那一幕,良久沉默。
子债父偿,四个字就像烧红的针尖扎在他心上,疼痛滚烫。
“行了,这事你知道就行了,别当着张大爷的面说,免得老人家伤心,”程文秋拍了拍沉默的程水北的后背,回头冲屋里喊,“小南,几点了,该不该睡觉了!”
“知道了,爸!”程南恋恋不舍地关上电视,出来拉上愣神的程水北回屋睡觉。
小院儿一瞬间又恢复宁静。
一直到躺进被窝,程水北仍旧在不住地发抖。
一方面是为张老头唏嘘,一方面是被“跳楼”两个字刺激的。
他从来没考虑过自己的身后事,他那点儿积蓄何明穗也不稀罕,章慈安会如何他也没有想过。
子债父偿。
那程水北欠下的人情债,一跳了之以后,又有谁替他还呢?
忽然,程水北感觉自己的后背贴上了什么热乎乎的东西。
程南在背后环住了他,小手还不住地拍打着:“程水北你是不是做噩梦了,别怕,有我和爸爸呢,鬼不会来伤害你的。”
这辈子有父亲和哥哥,他还有什么要怕的?
程水北回头,一把搂住程南,像小孩子一样把头埋在哥哥的胸前。
“嗯,我不怕。”
不怕。
作者有话要说:
可恶,刚刚不知道为什么把历史版本发出去了。修改了一下,抱歉,给大家磕个头吧,咚咚咚!
第16章 第一年(15)
程水北第二日到地方的时候,发现张老头已经开门架好了炉子。
自从有了小程这个帮工,张老头往日都会多睡一个小时,晚会儿再来报刊亭当撒手掌柜。
今日如此反常,程水北昨夜听了故事,心里不由得发慌。
“张大爷,今天来这么早啊,要不你回去睡会儿,这儿有我就行!”
程水北抢过他怀里抱着的杂志,想把他推回去多休息一会儿,但张老头并没有要回家的意思,和小程一起忙前忙后,没事就盯着程水北看,似乎是想说些什么。一直等程水北忙活的差不多了张老头才开口:“小北啊,我想回老家看看,委屈你自己忙活几天,行吗?”
程水北知道了张老头的事,立马拍着胸脯子应下来。
见张老头脸上还有担忧,小程笑着让他宽心:“张大爷你放心,我肯定把报刊亭经营的好好的,程叔一家你也不用担心,我都照应着呢。回老家就好好休息两天——对了,您怎么走啊,要不要我借辆三轮车送你一趟?”
张老头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坐火车,八点半发车,火车站不远,我走过去就行。”
张老头走之前不停地嘱咐,晚上锁好门,早上开门不用太早等等等等。程水北一边听一边从货架上拿了方便面火腿肠塞进他怀里:“张大爷你路上吃,记我的账上。”
张老头被他的一脸认真逗笑了:“你小子,这还不是我的东西啊!”
程水北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还是执意要他把东西带上,忙前忙后地把张大爷伺候到出发时分,这才彻底放心。
背着军用水壶的老头儿一摇一晃地往车站走去,晨光照在水壶上晃出一抹绿色,也照亮壶身上隐隐约约的红色“标兵”字样。
张老头回望一眼确认程水北没有跟过来,三两步拐上了另一条路。
他的确是要去车站,不过不是火车站。
坐火车一个小时就到,价格却贵上几倍,张老头选择去坐大巴车,路途长达四五小时,车票却只要十块钱。
买票,上车,检票,出发。
张老头靠在车窗上,摸着自己扁扁的荷包,迎着朝阳无比满足地睡着了。
颠簸了五小时后,张老头终于到达家乡镇上的汽车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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