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到地方,程南也睡醒了。
出了车站,程水北招手拦下一辆红色三轮,把地址一报,兄弟俩问清楚价格,讨价还价后付了五块钱,就坐在开车大姐那已经褪了色的后车斗里,颠簸着往卫生所的方向去了。
看病人不能空手,程水北在街上买了点香蕉和牛奶,带着张爷爷的宝贝孙子程南敲响了病房门。
来开门的是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中年男人,身形健壮,样子和张老头有三分像,一开口也管张老头叫叔,只是声音和那天接电话的人不同。
在他同样难分辨的方言里,程水北终于搞清楚了他们的关系。
这个也是张大爷的侄子。张大爷有两个哥哥,接电话的是老大家的,在病房照看的这个是老二家的。
“浓先看看俺叔吧。”
张大哥把程水北还有程南让进去,将两人拿来的水果和牛奶塞进床底下,话也不多说一句,就独身往外面吸烟去了。
原本该整洁干净的病房里充斥着挥散不去的烟味,程水北注意到,床底下甚至也散落着不少烟屁股。
病床上,张老头憔悴得程水北几乎认不出来这是那个给了他一口饭吃、没事儿就抱个水壶唱戏、为了程南三天两头和他抬杠的可爱老头儿。
听见人说话的动静,张老头睁开眼,晃了晃打着点滴的枯瘦胳膊,似乎是要起身。
程水北赶紧过去扶着他:“张大爷你躺着就行,我和小南来看你了。”
在看到程水北身后跟着的程南以后,老人写满年岁的脸上终于浮现笑意。
作者有话要说:
方言是俺编的,大家不必深究。
元宵节快乐~
呜呜呜有小可爱问情人节和元宵节的番外,就是说刚拔完牙很自闭(愿天堂没有智齿),今天多更点,明天歇一天,周四续更!么么哒~
第20章 第一年(19)
程南小心翼翼地探身,凑在张老头手边亲昵地说道:“爷爷,你有没有好一点?”
张老头张了张嘴巴,想说些什么,却半天都没有成功出声,反而是急出来了满头大汗,吓得程水北赶紧让他躺好。
许久之后,张老头才颤抖着出声:“爷爷……没事。”
张大哥说张老头刚回家两天就摔了一跤进医院,一住就是半个月,不光不见好,还越来越虚弱了。
程水北知道,他这是劳累久了,好容易轻松卸了劲儿,没有负担反而是撑不住了。
只是摔一跤,比程水北心里预想的结果好多了。
“小北……”
张老头开口,程水北赶忙握着他的手:“我在呢,大爷。”
“水……把水壶拿来。”
程水北赶忙把放在窗户边上的“标兵”水壶拿给张老头,看着老人吭哧吭哧喝了几乎大半瓶的水才停下。
张老头喝完水抱着水壶半躺着,姿势宛如还是那个报刊亭门口的唱戏小老头。
“大爷,还有什么吗,饿不饿?”程水北看他喝水的势头,怕他这几天住院还受了些别的委屈,赶忙问道。
张大爷摇摇头,却颤颤巍巍地指向枕边。程水北顺着他指的方向在枕头下面找到了他素日记账的本子。
程水北问:“您是让我看这个吗?”
张老头点点头,攥紧了程水北的手指。
账本摊开来,一笔一笔地写满了报刊亭的收支。
最后一页用红笔写了个“1047”,数字后面拉了一道横线,横线后面跟着三个字“欠老杨”。
老杨是开饭店的,报刊亭的盒饭都是从他那里进的货。
程水北明白了他的意思,赶忙答应:“欠老杨1047块钱,大爷,我回去就把这钱给杨大爷送过去,您不用担心。”
张老头这才满意,躺着长舒了一口气,没多大会儿又攥着程水北的手指示意他往后翻。
本子的下一页夹着一张叠得板板正正的信纸,程水北抖落开,发现是报刊亭的租赁合同。
算算时间,报刊亭的租赁合同还有三年,张大爷把这个给他看干嘛,难道是不打算回去了?
再顺着往后翻,本子的最后一页还夹着一张转让的合同,“张奇才”三个字已经签在了末尾。
他要把报刊亭剩下的合同都转给程水北。
张老头点点头,知道程水北已经读懂了他的想法,努力地解释着:“原本还想等好起来再回去一趟和你交代,你来了我也不用多跑了。我的家在这里……你大娘,还有我儿子都在这里,小北,大爷老了……想和他们待在一起,等死了再埋在一起……”
程南看了半天,也看明白了,眼睛红红地抽噎着问:“爷爷,您不回去和小南一块儿玩了吗?”
张老头的另一只手摸上程南的脸颊。
“别哭,爷爷有空会回去看小南的。”
程南瘪着嘴角,任由张老头替他擦去眼角的泪花。
张老头微笑着把程南半拥进怀里:“小南听话,好好读书,以后……不要捡破烂买鸡蛋了。爷爷把摊子交给小北,这样你就有吃不完的茶叶蛋了。”
原来就连一星期一次的茶叶蛋钱,也是哥哥捡破烂得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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