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裹着被子缩在床头,没什么难过的情绪,只是每次看见这张照片时都很想念方姨和司叔,还有原来那个不大却温馨的家。
司家有一个小的院子,随着他的到来,司叔在院中栽种了一棵无花果树,想要让那棵树伴他一同长大。他上初中后的一年冬天,城市里飘了一场鹅毛大雪,怕树扛不住这种寒冷,他特地笨手笨脚地给它裹稻草,忙完了耳朵也冻得红彤彤,方姨便笑眯眯地站在房檐下,招呼他进屋喝刚煲好的银耳雪梨汤。
——在研究怎么用视频软件。
手的手机震了一下,关渝舟给他回来了消息,将他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除了这行文字,对方还额外发了一张图片:
电脑上紫色图标的软件正在运行,发暗的屏幕映照出对面人的轮廓和阴影,桌面上还放置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清水。
看起来是没空的样子,夏濯想了想,发了个加油的表情过去,没再继续打扰。
除夕夜当天,夏洪破天荒地让佣人带他下楼一起吃了年夜饭。
对于这位老人他是畏敬参半的,那张苍老的脸总是板着,枯柴般的手上血管凸起,无论去哪都携带一根黑色的长柄手杖,那似乎成了某种身份的象征。
说是团圆节,实际上餐桌上只有他们两人。没吃两口,夏洪就以年龄大了胃口不好为理由在佣人的看护下回房休息了,也没有多和他说说话的意思,似乎来这一趟只是过个场走个仪式,满足了自己的私心后,便独留他一人在偌大的餐厅里对着一桌丰盛的食物发呆。
一旁有几个帮佣在等着收拾,夏濯囫囵填饱肚子,穿上外套出去呼吸了夜晚的空气。
他所在的地方离市中心很远,繁华和热闹都看不见摸不着。他坐在花园的长椅上,看着天边有人放了几束烟花,等灿烂的颜色完全消失,他才抬起胳膊慢慢地往手上呼出几口热气,掏出手机给司家拨了通电话。
方姨接得很快,在那边欣喜地喊他的小名,问他吃没吃晚饭,看没看春晚。夏濯说自己吃的很好,所以在外面消消食,春晚晚点再看。
方姨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说积雪还没消,让他别贪玩,又说现在很多人都返乡了,大城市里空荡荡的,在外逗留久了不安全。夏濯看着围墙上高高的电网,抿着嘴笑了一下,说他又不是小孩了,会照顾好自己的,也不会走丢。
方姨是个很温柔的人,她的一颗心基本都给了夏濯,掏心掏肺地对他好了十几年。她说到后面声音哽塞了,似是察觉到夏濯声音没有以往那么精神,又反复问他是不是真的过得很好。夏濯踢了踢脚边的一株玫瑰,那不是什么抗寒的品种,因此在飘雪的二月还没开花,几片小叶子摇摇晃晃的抖着。他抓着手机的指尖紧了紧,良久后答自己过得挺好的。
直到手和脸变得僵硬,他才道别后挂了电话。他实在太冷了,被风吹了这么久头钝钝地疼,一边吸鼻子一边搓着脸躲进了屋里,感受到暖气的簇拥这才好受一些。
从冰箱里挑了点饮料和零食抱回房间,夏濯简单地冲了个热水澡。他一条条翻看了宿舍群里吐槽春晚的信息,心里想着关渝舟这时也应该在和家人一同守岁,也不知道对方所处的是什么样的家庭。
思念宛如潮水,来势汹汹,一起了势头就很难平复。他打开电视,在喧闹的声音中强烈渴望地发出了一则请求。
“打电话吗?”
夏濯觉得自己也有些孤独,他失去了老家的玩伴,失去了爱他的父母,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动物。旁人都说他被夏家找回去后是“幸运”,他更觉得此时的他就像童话里的卡拉娜,夏家不过是与世隔绝的海豚岛,他独自一人无依无靠,也等不到来接自己回去的那条船。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他做不到卡拉娜那么坚强。
消息发出去的没两分钟,关渝舟主动给他弹了通话邀请。
夏濯立马坐直了,他飞快地点下接受,听着对面安静的氛围迟疑地问道:“你没在看春晚吗?”
“上午接了一个单子,那边急着要,所以现在正在做。”关渝舟的声音像是一弯清泉,把他的焦躁和不安全都抚平了。
“好吧,我以为你今天有空的,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没有,但是……”关渝舟顿了顿,“可以换成视频吗?我没法一直拿手机,也没法一直和你说话。”
夏濯眨着闪亮的眸子,“当然好啦。”
于是关渝舟把手机固定在支架上。
他知道夏濯想看的不是电脑而是自己,便将摄像头对准了自己的侧脸,等夏濯的模样浮现在另一端,掀着薄薄的眼皮道:“你先玩一会,我还要处理点东西,等忙完了再陪你。”
夏濯有些想和他撒娇,但他忍住了。他乖乖地嗯了一声,下巴蹭了蹭柔软的枕头,看着关渝舟表情专注地工作,灵活的手指在键盘和鼠标间游走,仿佛轻而易举就能创造出一个精彩的世界。夏濯盯着他看了许久,不知不觉就沉迷了,等和对面人在喝水的短暂间隙里撞上视线后才两颊通红地咳了咳,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噼里啪啦摁起游戏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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