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拓行还强忍着不哭出声,最后的一点倔强又在何旭低声的关怀中彻底崩溃,靠在他怀里肆意地痛哭。
何川舟回忆着他当时的眼神,被厚重的水雾层层蒙着,水光又在灯光的映照下变得明亮璀璨。
走廊里的行人都放缓了脚步,世界的流动变得寂静而缓慢。
这段充斥着惊悸跟混乱的经历,由于周拓行的存在,竟然让她因江照林而微起波澜的心重新平静下来。
似乎从那天起,她对周拓行就有着更深的信赖,哪怕间隔十余年没见,彼此之间横亘着陌生的环境,依旧会觉得他跟自己有着最近的距离。
他永远会站在自己这一边,即便赤手空拳也会挡在她前面。
何川舟将目光从漆黑的窗外收回来,重新跟周拓行对视,问:“你当时在想什么?”
周拓行深深看着她,阖了下眼,默契地明白她的疑问,靠近何川舟时,唇角勾起抹很温柔的弧度。
他曾经有过一段正常的童年,在父母没离婚的时候。
父亲会给他买东西,母亲会关心他的生活。
一切都消失得如此迅速,爱意的崩塌没有任何理由。母亲的转移到了新的孩子身上,父亲的消耗在潦倒的生活之中。
周拓行觉得自己太倒霉了,天生就注定了要被抛弃。
他的世界犹如深邃的夜空下的海平面,星光淡得投不下来,月亮又照不出水的颜色。只有冰凉的风在海浪与潮汐间奔走,掀起无人察觉的波涛。
直到微风和煦的那一天,如往日一样平常日子里,忽然降临了巨大的好运,无人注意的海平面再次被点亮,还带着不同的瑰丽颜色。
他的声音里有种缱绻的温柔。
“想跟你成为家人。”
第33章 歧路33
陈蔚然抬手捂住额头, 犹豫自己是不是应该从车窗跳下去。
他也不想打破这种充满暧昧气氛的宁静,可是这两位朋友旁若无人的眼神交流, 很令他牙酸。
事实是他只提了一句英雄救美而已, 准确来说甚至都算不上,因为英雄跟美的角色性别与大众所熟知的有那么一点点差距。
他不敢直白地说,而是自认为高情商地戏谑了一句:“要不我再开出去逛一圈?”
车已经抵达小区门口, 并停下来了。
陈蔚然貌似善解人意地道:“反正时间还不算太晚。”
何川舟推开车门,离开前弯腰跟他们说了一声“晚安”。
陈蔚然将手伸出车窗挥了挥,回过头想招呼周拓行坐到前面来,却发现自己兄弟凝神望着已经空无一人的转角,魂也跟着飞走了似的。
他无辜地问:“大哥, 外面是长钱了吗?”
周拓行给了他一个冷冰冰的眼神, 关门的动作也十分无情。换到副驾后系好安全带, 干脆两眼一闭背靠着休息, 没有要跟他交流的兴趣。
陈蔚然:“??”难道他还能有错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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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川舟打开大灯, 在门口站了会儿, 看着客厅里堆积的各式杂乱旧物, 又产生一点想要整理的冲动。
上次她把两个旧的床头柜还有一个快倒塌的电视机柜给清理出去了, 腾出了一个不小的空间, 但装放书本的那一摞箱子才是最大的工程,靠墙摆放,垒了足有半米高, 已经影响到室内采光。
何川舟权衡片刻,决定还是先从大件家具入手, 那样效率最高。比如他们家那个年代久远的木质书桌。
然而刚蹲了不到十五分钟, 她就感觉背部肌肉发软, 决定暂时放弃。
去浴室洗澡的时候, 她用镜子照了照自己的后背。
暂时没有明显的淤青,也不怎么疼,具体伤情可能要等明后天才能显现出来。这个位置她自己涂不了药,只能等去分局了让徐钰给她看看。
等再次回到客厅,面对一排刚从书桌抽屉里翻出来的高中作业本,何川舟感到头疼。觉得自己真的是有点糟糕了。如果没有人帮她,估计等明年楼下的邻居高考完,她还是搬不了家。
她重新蹲在茶几边上,将废弃书本捆成一摞,决心明天带去回收站出售。
在检查书本中间是否夹着意外之财时,竟然找到了周拓行曾经丢失的数学习题册。
何川舟随意翻了两页,手指卡住纸张边缘,停留的页面里,正好有她曾经潦草写下的几行解题思路。
她在给周拓行讲题时,偶尔,极少数时候,在说了两遍对方还听不懂的情况下,也会暗暗觉得这个人可能没救了。
因为有些题目真的很简单。
她一般会委婉地建议:“你去问老师吧,我可能不大适合讲题。”
周拓行则会真诚地反问:“你的耐心就那么一点点吗?”
何川舟那多余的自尊心,时常要为这一句算不上多高明的挑衅而多浪费一段难以估测的时间。
好在周拓行比她想象得还是要聪明一些,一般不会耽误她太久。在她开始忍不住做深呼吸时,就能巧妙地领会到各种解题技巧。
到了高二上半学期,周拓行的成绩稳定进步,过完年后直接从次重点班升入了火箭班,正式跟何川舟成为同班同学。
以致于何川舟至今仍旧怀疑,他当时是在驴自己。
不,基本可以肯定是确实如此。
何川舟将手头的东西整理完,统一提到门边,回床上躺着休息。
或许是之前的打斗透支了精神,这次困意来得很快。半梦半醒之间,她恍惚看见周拓行偷偷来a市的场景。
似真又似假的画面里,周拓行一般是独自在街上走着。从无人的林荫道,到学生成群的校门口,亦或者是摩肩擦踵的市中心。他低着头,跟他之前描述过的一样,拿手机拍各种普通无趣的景色,形单影只,落寞寂寥。
还是他18岁时的模样。
何川舟想过去跟他打招呼,问他回来要做什么,却发现自己站在很远的位置,没有办法靠近。
她想以周拓行的性格,在b大可能是一个吃不开的人。又觉得他有陈蔚然这样的朋友,好像不至于过得太孤独。
他不会乱发脾气,除了有些不好亲近之外,极少冒犯到别人,课业那么优秀,多半还是受欢迎的,能开心地读书。只有到了寒暑假,才会闹别扭,回a市闲逛两天。
所以何川舟不大理解,他的大学生活崭新而热闹,为什么要回a市这样一座冷清的,没有人招待的城市?
这个困惑在她梦境里打转,飘了两圈之后,将她惊醒了过来。
发亮的手机屏幕刚好暗去,她伸长手臂,拿起来查看,发现是周拓行给她发的信息,说明天早上会过来接她一起去医院。语气中有点虚张声势的强硬。
何旭去世之后,何川舟养成了一个很不好的习惯。
她将所有的社交软件全部屏蔽,不及时回复他人各种嘘寒问暖的关心。工作之后,由于日常节奏过快,她几乎不维持多余的社交。对于非工作相关的闲聊,她很少在上班时间进行回复。
这次她也是扫了眼就放下了,数秒后,想想又拿起来,给他回了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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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从医院拍完片出来,已经是下午。
没什么大碍,不过由于不及时处理,背部沉淀下来的青紫看起来有点吓人,从左侧肩头斜向下划出了二十公分左右,新来的护士看见抽了口凉气。
何川舟回到分局,刚进门就被黄哥拽住。
黄哥阴沉着脸问:“昨天晚上,你回家的时候被陶先勇的儿子找人打了?”
邵知新的听力水平在某些情况下简直能超乎人类的极限。
他坐在房间靠墙的角落,黄哥说得也不大声,可话音刚落,他反应比何川舟还快,犯困的眼神一下子惊醒了,猛地起身,叫道:“不会吧?何队被人打了?”
紧跟着回过神来,义愤填膺地骂道:“太猖狂了!凭什么打我们啊?关我们什么事?”
何川舟想说的话被邵知新抢白,瞥了他一眼,平静地回了声“嗯”,又问:“你怎么知道的?”
“这点消息渠道肯定要有的,不然怎么对得起我的江湖地位?”黄哥抓着她的手臂让她转一圈,上上下下地打量,问,“没事儿吧?”
何川舟说:“我没事。周拓行伤得更重一点。”
黄哥嘴唇翕动,无声地骂骂咧咧,发泄完还记得表彰:“小周这人还不错,有事真的敢上。”
何川舟顿了顿,趁着人不在吐槽了句:“那他还是别上了。”
黄哥拍了下她的肩膀,失笑道:“干什么干什么?瞧不起人啊?我看他身板其实挺抗揍的,你下次再给他一个表现的机会。”
徐钰愤愤不平地道:“光逸在a市虽然算是大企业,但还没到他们梦想只手遮天的时候。陶先勇他儿子也太无法无天了!”
她蹿到何川舟身边,一个变脸,可怜巴巴地恳求:“何队,我不能打啊,要不今晚你送我回家吧,谢谢亲爱的!”
邵知新赶忙翻阅通讯录,说:“不行,我也要叫我女朋友晚上来接我下班。”
办公室里的人都一脸荒谬地朝他看了过来。
黄哥以为是自己聋了:“你让你女朋友,过来保护你?”
“对啊。”邵知新一脸理所当然地道,“她很厉害的。如果不是她爸不许她读警校,说不定她也是我们同事。”
徐钰的眼神里盛满了震惊与钦佩,她卑微求问:“你到底有什么魔力?你是怎么找到女朋友的?姐姐也想谈恋爱,你告诉我要怎么出去蛊人!”
邵知新一脸欠揍的炫耀样:“缘分吧!”
众人嘁声,作势要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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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的a市迎来一天中最喧哗的时段。
从高处俯瞰,密密麻麻的车辆塞满了主道,前后仿佛没有尽头。空气里到处飘着食物的香甜气味,与汽车喷洒出的尾气难分难解。
陶睿明也被堵在了路上。他一整天都在街上闲逛,没地方去,又不想回家。
陶思悦给他打了两个电话就不再联系他了,他心情烦郁的同时,更觉得难堪委屈。
有个号码一直在频繁申请添加他的微信,不知道是从什么渠道获取的联系方式。
陶睿明闲着无聊,加了进来。对方直接弹来一个语音通话,是他最讨厌的沟通方式。他当下就想把人删了,可实在堵着无事可做,最后还是皱着眉头接了起来。
“喂?”
对面的人语气温和,丝毫没有察觉到他的不礼貌:“你好,陶睿明是吗?我叫韩松山。我是你爸爸的朋友。”
陶睿明回忆了下,没有印象,不大客气地回道:“得了吧,十个里有九个都说是我爸的朋友,我压根儿就没听我爸提起过,你谁啊?”
对方说:“你可以看一下我的朋友圈。”
陶睿明咋舌,觉得这人神神秘秘的像是脑子有点问题,轻车熟路地点进他朋友圈,入目第一条就是他对陶先勇去世的悼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