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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平心小声嘀咕:“我怎么知道他在想什么。”
    徐钰在笔记本上写了几个关键字,问:“然后呢?”
    江平心说:“我不敢马上回去,在家里待了一段时间,觉得他可能已经走了吧,才拿着伞又去了一趟。”
    饶是徐钰听到这里都不得不感慨一句:“你还敢去啊?你胆子真的可以包天了。”
    江平心张了张嘴,没有反驳,干巴巴地往下说:“那时候天还在下雨,我心神不宁的,没怎么注意路。快从小路出去的时候,才发现前面有道光在晃,而且在不停朝我的方向靠近。”
    她回忆起当时的画面,脚底仍旧有种想打寒颤的冷意。
    “我不敢再往前走了,拿出手机,按好了110,靠墙站着。把手背在身后。准备随时报警。很快小路里进来一个男人,看身量就知道不是韩松山,我有点惊讶。”
    徐钰跟同事都严肃起来,屏息凝神地听她描述。
    狭长的泥水小路里,雨声细碎,伴随着一道有节奏的踩踏声。对方脚步沉稳有力,水花似乎通过声音飞溅在她耳边。
    江平心目不转睛地盯着路口,在人影出现的一瞬间,心里陡然打了个突。
    对方手里也拿着一个手电,只是朝前的光源照不清楚他的脸。他察觉到江平心的存在,灯光朝墙边打了过来,江平心也下意识地抬高手腕照了回去。
    近距离射来的光线过于刺眼,江平心松开伞柄,准备抬手作挡,对方却先一步把电筒挪开了。江平心也顺势看清了他的五官。
    一张光影分明,轮廓清晰的脸。
    江平心嘴唇动了动,似乎有点艰涩,两手捧过桌上的杯子,深吸一口气,说:“他头上戴着顶黑色帽子,蓝色的短袖上染了一片红,不过颜色不是很浓,被雨稀释了,一圈圈地晕开,我不确定是不是血……”
    她喉咙用力吞咽,数秒的停顿后,说:“他脸色有点苍白,眼睛半阖着朝我斜过来,还冲我笑了一下。”
    班主任轻抚她的背安慰她,江平心略微直起身,喝了一口水,声线不再那么颤抖。
    “我当时被吓到了,没敢看得太清楚,扔下伞转身就跑。好在他也没追过来。”
    “后来你们拿着照片过来问我,我才知道韩什么……那个男人已经死了,我觉得凶手应该就是我那天晚上看见的男人。”
    同事立马说:“我去把照片都拿过来。”
    他跑出门,很快拎着一个文件袋回来,将里面的照片全部倒在桌上,一字排开,让江平心辨认。
    这些都是韩松山在a市的合作伙伴、以前工作过的同事,以及周拓行给出的有旧仇的对象。
    江平心往前坐了点,弯着腰去够桌上的照片,随后觉得有点累,干脆蹲在地上,两手扶着桌沿一张张比对过去。
    她看得仔细,其中有几张照片反复辨认了好几次,到最后眼睛快花了,觉得几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都长的一个样。
    再三确认后,她告诉对面的民警:“没有。”
    徐钰随手拨了拨桌上的照片,问:“你确定吗?”
    “感觉不是。”江平心说,“我对人脸的辨识能力不高,但是这些人的脸型跟他不大一样。那个人脸上没有胡子,而且带一点刘海。”
    徐钰无奈笑道:“你不能靠发型跟胡子认人的,因为有些照片是以前拍的。而且夜里匆匆一眼,人的轮廓会受视角跟光线的影响出现一定偏差。你把你觉得像的都先挑出来,交给我们去排查。”
    江平心想了下,还是摇头:“他脸小,人很瘦,不能完全确定但年纪应该不大,这些人都没他长得帅。”
    徐钰说:“好的。”
    她可以相信一个女生对男性颜值的判断。
    同事长长叹出一口气,见了鬼地道:“都不是啊?那这人到底是从哪儿凭空冒出来的啊?跟韩松山关系好像还不一般,该不会是韩松山什么私生子吧?”
    徐钰不赞同:“你觉得以韩松山的性格,他在乎什么私生子的身份吗?如果想认他,肯定大张旗鼓地接回去了。”
    班主任听他们讨论了两句,随即陷入深思的沉默,试探着问:“我们可以回去了吗?”
    徐钰整理桌上的东西,说:“先帮我们做个画像吧。我们的画师今天在。小江妹妹饿了吗?我去给你们买点吃的。”
    画像用了很长时间。
    江平心虽然对那一眼的印象十足深刻,可刚刚看了太多照片,对人脸有点模糊了。努力清空大脑,仍旧抓不住感觉。对着屏幕上的画像调整了很长时间,才说大概有七八分像。
    众人也不好为难她,决定让她先回去,等思路捋清晰了再过来帮忙修正细节。
    徐钰拿着打印好的画像跑去楼下找同事,想请他们帮忙比对一下人脸,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几人围在电脑旁,正在小声讨论的时候,另外一名同事正好路过。瞥见他们桌上的纸,“咦”了一声,拿着来端详片刻,又离远了歪着脑袋细看,脸上露出点古怪的神色,扯扯徐钰的衣袖,问:“这个人,是不是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左手手背上还有一道疤?”
    “对对对!”徐钰回头问,“你怎么知道的?”
    一群人齐刷刷望了过来。
    同事的手顺着线条画了两下,点评道:“眼尾应该再有点下斜,看起来更有亲和力一点。然后脖子右边还有两颗痣,一颗大一颗小。”
    徐钰没听江平心说有痣,不过见他说得如此熟稔,不由兴奋地道:“你见过他啊?你知道这人是谁吗?”
    同事将图片还给她,大声说:“这不就是你们何队昨天让我帮忙找的人嘛!她说是她很好的朋友,王熠飞啊,直接搜!熠熠生辉的熠,飞翔的飞。”
    徐钰愣了下,那位同事已经走回自己工位,从成堆的纸张中准确翻出一张图片,竖在半空展示给他们看:“是这个人吧?”
    确实是有点像,只是徐钰有点回不过神。还是边上有人推了她一把,提醒道:“江平心还在不在?赶紧拿过去让她认一眼啊!”
    徐钰应了声,拿着纸往走廊上跑去。
    江平心还没离开,半路跟张队、黄哥他们几个遇上了,停下来说了几句话。
    黄哥见徐钰神色仓惶,莽莽撞撞地冲过来,脸上笑容收敛,低声斥责道:“说多少次了不要狂奔!万一撞到人怎么办?什么事啊非急成这样?”
    徐钰冲他点了点头,没顾得上说话,将纸递过去问:“江平心,你看看,是这个人吗?”
    江平心接过,只是粗粗一扫,脸色骤然变了一下。下意识地抬头看向两位领导,或许是由于惊讶,微张着嘴没有出声。
    现场众人顿时读懂她的表情。
    黄哥立即抽走她手上的纸,低下头认真打量。
    张队也是讶然,平时不怎么变动的眉毛往上挑了挑,跟黄哥说:“你们分局的行动效率……很高啊。”
    黄哥的表情却不显轻快,问:“这么快就找到了?你们怎么找的?”
    徐钰顶不住他俩如炬的目光,小声地说:“何队昨天给他报了失踪。他们觉得跟画像上的人有点像,就让我拿过来了。”
    第53章 歧路53
    场面一时静默下来。
    徐钰有种不大好的预感, 看着黄哥,用眼神询问他下一步应该要怎么做。
    张队也在一旁等待他的反应。
    黄哥抓了把头发, 听见自己用沉着得没有起伏的声音, 做出此刻最正确的选择:“何川舟现在在局里吗?”
    得到应答后,张队吩咐:“徐钰,你找人调一下王熠飞的手机记录, 再确认一遍监控里是否有他出现。时间、地点、衣着。”
    ·
    时隔仅一天,何川舟第二次被列为犯罪嫌疑人。
    还是之前的那个房间,只是双方的心态与上次已迥然不同。
    黄哥盯着自己面前的电脑屏幕,眼神有些飘散,在脑海中模拟了几个问题, 觉得都不怎么合适。实在是扮不好这个黑脸, 干脆朝张队点了下头, 示意由他负责把握这场讯问的节奏。
    张队本来以为他们分局内部的人会希望先劝告疏导一下, 见他没这个打算, 便翻开文件夹, 语气冰冷地叫了声对方的名字:“何川舟。”
    何川舟的坐姿里没有流露出任何慌乱。手、腿都摆放端正, 闻声轻微转了下眼珠, 平静注视着他, 等待他的下一句话。
    她的眼神澄澈清明,张队却从她这种仿似随意的姿态里,看出了几分她的郑重。
    两人曾合作过数次, 谈不上深交,但多少也有些了解。张队没绕弯子, 开门见山地问:“你跟王熠飞是什么关系?”
    即使是隐隐有所猜测, 听见这个名字, 何川舟还是感觉像有盆冰水从头顶猛地浇了下来。
    靴子落地的同时, 悬在心口的担忧跟着炸了开来,难言的恐慌如同紊乱的气流,不受控制地在她四肢百骸竞走。只有表面还习惯性地维持着冷静,回答说:“朋友关系。”
    张队意味深长地说:“不止于此吧?他才失踪一天你就给他报案,这合理吗?”
    “很好的朋友。他父亲以前坐牢,我爸爸帮忙照顾过他。”何川舟毫不避讳地说,“类似于半个家人。”
    张队并不满意,不轻不重地拍了下桌子,陈述自己的观点:“所以你利用他,让你帮你杀人。”
    他两眼直勾勾地落在何川舟脸上,审视她的每一个表情变化。
    后者微微抬起下巴,不闪不避地与他对视。分明是坐着的,却带有一种俯视的倨傲。
    何川舟心平气和地道:“如果你想好好谈,我会尽量配合。但是没必要用这样的话术,我不喜欢。”
    “这不是你喜不喜欢的问题,你以为我们会无缘无故提到这个名字吗?”张队加重语气,“如果不是你的指使或暗示,王熠飞没有要杀韩松山的动机。”
    “说明凶手不是他。”何川舟一字一句地道,“王熠飞,不会杀人。”
    “你靠什么判断?”张队嗤笑一声,“凭你的主观直觉吗?”
    何川舟被他的咄咄逼人激出了些许火气,眯着眼睛道:“凭我刑警的经验跟直觉!王熠飞不可能在杀完人之后,完全不露破绽地出现在我面前。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可能。”
    张队低头看向资料,手指落在中间的一行文字上,说:“我们查过了,王熠飞的父亲,王高瞻,以前也是个杀人犯,去年刚出的狱。王熠飞从小家庭破碎,亲戚长辈都不想帮忙监护,他只能一个人生活在畸形的,不健全的环境里。”
    他佯装认真思索:“根据我的经验来说吧,在这种环境里长大的孩子,心态一般更容易走偏。他们普遍有着极强的自尊心,同时缺乏包容性,对任何事物都容易产生不安定感。另外,按照他家亲戚的反馈,王熠飞小时候确实很不听话,打架、骂人,属于难以管教的类型。高中一毕业就跑出去混社会了,没有稳定的工作跟五险一金,现在变成什么性格的人还真说不准……”
    他刻薄地评价了一番,如愿看见何川舟一贯古井无波的脸上涌现出强烈的情绪。
    眼底像在烧着团火,不是被揭穿阴谋后恼羞成怒的那种愤恨,更类似于听到某种辱蔑时难以克制的愤怒。
    如果不是多年的职业素养,恐怕已经不顾体面地予以反击。
    “你以前帮助过他,这次特意把他从d市叫回来,就是想利用你们过去的关系让他帮你杀人。”张队井井有条地分析,“也可能你不是有意的,但因为韩松山教唆陶睿明发布造谣视频,又一次打扰到你的生活,让你备受骚扰,于是你向王熠飞进行宣泄。王熠飞受到影响,为了报答你跟你父亲的恩情,冲动下决定杀人。”
    何川舟周身天然凝结的威压中多了分悚然的冷意,态度也尖锐起来,敬告道:“这种没有证据的揣测毫无意义,我以为市局的精英们手法会更高明一点,何必用这种低劣的诱导浪费大家的时间?我很忙。”
    张队说:“很遗憾,我们有。”
    他从下面压着的文件里抽出一张纸,两人的距离足以让何川舟看清上面的人像。
    “这是证人画出的嫌疑人图像。她在16号晚上亲眼见过王熠飞出现在案发现场。”张队没展示多久,直接将手放下,“王熠飞多久没回来了?七年左右吧?证人只在郊区跟学校两个地点活动过,如果不是真的见过他,不可能描述得出他的长相。”
    何川舟眼神晦暗,姿势还跟原先一样板正,一动不动地坐着。
    她盯着前方的桌面,沉默良久后,仍旧坚持地问:“你们核实过她的口供吗?”
    张队说:“你觉得江平心有陷害他的必要吗?她应该都没见过王熠飞吧?”
    何川舟感觉自己的大脑正处于完美运行与宕机崩坏之间,只是具体分不清到底属于哪种状态。她越说越冷静,硬生生从万千混杂的思绪里抽出一条,为王熠飞辩解:“我不知道江平心是怎么说的。但是她没有在韩松山死亡那天报警,说明她根本没有看见凶手杀人的画面,她当时不知道那里死了人。王熠飞在附近出现过,不代表他是凶手。”
    张队怒而拍桌,沉声道:“你现在是以什么样的身份给出这样的判断?你是一名刑警,我希望你不要因为个人的情感而丧失职业的公正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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