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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众人的眼中,岳金銮一天之内对秦恕说了两次对不起,有两个原因。
要么是她病了,要么是秦恕有罪。
在岳金銮心里,她有罪。
她一天跟秦恕道歉了两次,居然都失败了,并为他招致祸端——
她罪无可赦。
岳金銮已经能想到自己未来会怎么被切盘装了,要是秦恕心情好,可能还会撒点葱花什么的。她托着下巴,长长叹了口气。
岳贵妃听说岳金銮对秦恕又是道歉又是哭的,不但没生气,反而笑眯眯得说阿柿长大了,然后便将秦恕送了回去。
但皇帝刚一下朝,便听到了眉寿殿小太监悲愤的哭诉,说岳金銮被秦恕气坏了,人都快不行了。
这还得了,岳金銮可是他与岳贵妃当作女儿看待的宝贝心肝儿。
皇帝匆匆赶来眉寿殿,看见岳金銮正咬着樱桃蜜饯躺在美人榻上望天流泪,时不时还坐起来托下巴叹气。
看上去虽然精神抖擞,但又让人觉得不太正常……
以前的岳金銮见了皇帝,肯定开心的像小狗一样扑过来叫姑父,问他又带什么好吃好玩的给她了。
今天却蔫不拉几的,只叫了一声姑父,又兀自怅然去了。
于是皇帝认为,肯定是秦恕那小子有错。
好端端的怎么又惹了他的宝贝侄女儿不开心!
皇帝龙颜大怒,朝着御前总管全祯道:“去把秦恕给我押过来!”
皇帝就是这么任性且偏心,对宠爱的岳贵妃与岳金銮,几乎是掏心窝子的好。
至于那个宫女生的没什么印象的三儿子,无非是个多余凑数的存在。
岳金銮一听,差点魂飞魄散,“不是,姑父,秦恕他没有……”
正在亲手为皇帝布置早膳的岳贵妃也听得眉尖轻颦。
她款款走至皇帝身边,又嗔又恼得飞了岳金銮一眼,柔柔挽住皇帝小臂,如波斯猫依偎着雄狮,眼角眉梢尽是含情带笑的风流柔媚,“皇上又是听的谁添油加醋说咱们三皇子不好?小恕他虽然平日里话少了些,可性子您这个当父皇的还不知道么,他最是乖巧听话的,怎么惹您不开心了?”
岳贵妃说话素来如此,总是轻轻软软叫人名字,为谁都说尽好话。
对宫里那些嫔妃,都一口一个阿碧、阿秀叫人闺名儿,至于小辈,则叫小恕、小湛,好似见了谁都笑面盈盈、一团和气。
背后也极少讲人坏话。
皇帝听得爱妃一番话,气果然消了不少,脸仍板着,“那小子不是惹的咱们阿柿掉眼泪了?”
“没有的事,那是阿柿因为牙疼哭呢。小恕性子好,还哄咱们阿柿呢,两个孩子相处甚好,皇上莫要听人胡言乱语,臣妾的话您还不信吗?”岳贵妃转头向着岳金銮轻笑,声若莺啼,“阿柿,你告诉姑父,是不是这样?”
皇帝点头,大有一副要为她做主的模样。
岳金銮像小猫一样慢慢走到了皇帝面前坐下,下巴搭在他膝盖上,眼巴巴望着,“姑母说的没错,三皇子待侄女可好了,他不光不怪我抢了他的糖,还安慰我牙疼,以前是阿柿不懂事,总以为他不好,姑父莫要再罚三皇子了,求求您了!”
岳金銮去拉皇帝的手,晃了几晃,泪珠儿在眼眶里打转,“阿柿知道错了,才想同他道歉,姑父不要怪他。”
上辈子岳金銮能讨皇帝欢心,可不只是因为梦月入怀而生的。
她虽然蛮横,但也娇气,几个皇子不敢大胆对着皇帝撒娇,加之皇帝又想要个女儿,岳金銮正好补足了皇帝这个念想。
她肆无忌惮的撒娇,真正如孩子般膝下承欢,让皇帝感受到了天家少有的天伦之乐。
皇帝被她一晃,心都软了,自是笑吟吟答应她,“好了好了,朕知道了。朕不罚他,赏他总可以了吧?”
岳金銮笑得合不拢嘴。可以,那太可以了,她还怕自己送的秦恕不收呢。
“那姑父赐他几件新衣服吧,靴子、里衣也旧了,还有腰带!要入冬了,被褥怕是不够,火炭也要,红烧肉、糖蒸酥酪、板栗烧鸡、羊肉汤……都赐些吧,我看他生的瘦,得多补补。”岳金銮兴奋地掰着手指头。
“这孩子……”岳贵妃无奈摇头,却又轻声添道:“再送些蜡烛过去吧,小恕早就启蒙了,听说读书用功,夜里若是没个灯烛,怎么好看书?”
岳金銮忙附议,“是是是!”
她突然又很后悔,好歹是皇帝的赏赐,只提这些是不是太朴素了。
毕竟这些东西岳金銮都能从眉寿殿给秦恕送去的。
但她也来不及想了,想送秦恕别的,下次再跟姑父开口就是,反正姑父是绝对不会拒绝她的!
皇帝一一应了,既是对自己的赏赐被岳金銮换了这些东西无奈,又惊讶秦恕好歹是皇子,怎么连这些基本的物件都没有。
“阿柿,”等岳金銮说完了,皇帝招了招手,岳金銮于是又凑近了点,“你懂事了,可你也要知道一件事。”
“什么?”岳金銮问道。
皇帝轻刮她鼻尖,温声,“你是朕与贵妃的娇娇儿,纵是做错了,也无需向任何人道歉,这是朕给你的权利。下回,不要再说了。”
岳金銮一怔,鼻尖发酸,水汽涌上眼帘。
透过泪雾,她看见皇帝与岳贵妃一坐一站,面目温柔,眼底尽是对她不加掩饰的怜爱。
他们永远偏心的袒护她,无论发生什么事,是不是她的错。
她心里忽然好难过呀。
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他们最疼的娇娇儿,早已被太子害死了。
第4章
皇帝扑哧笑了,“好好的哭什么?”
他目光一定,拇指托住岳金銮的下巴,“咦”了一声。
“不过阿柿,你的门牙,怎么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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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岳金銮就跟着皇帝的赏赐一起,浩浩荡荡去了常宁殿。
常宁殿是秦恕住的宫殿,虽然被称之为殿,但实际上也就是冷宫辖范围内的一个普通客房。
逼仄狭小,不见光,还没岳府的茅厕大。
一想到秦恕睡在茅厕不如的冷宫,自己却在华丽的宫殿里呼风唤雨,岳金銮心痛得一宿都没睡着。
出发之前,岳金銮点了几个云韶府的乐女跟着。
她岳金銮做事,要的就是牌面!
今天就让全宫的人知道,秦恕,她罩定了!
云韶府是宫中掌女乐的官署,里面美女如云,吹拉弹唱样样都会,尤其唢呐,吹的那叫一个绝。
前世那些美女在她送灵的时候吹唢呐,听的她娇躯一震,差点还魂下来亲自抬棺。
难怪都说百般乐器,唢呐为王。
不过今天不太适合吹唢呐,岳金銮就让几人一路上弹吹琵琶笛阮,打着细腰鼓,唱着歌儿。
花里胡哨的一支队伍,她指挥着,从眉寿殿走到常宁殿,热热闹闹,吸引了不少人出来看。
什么临华宫的李美人、沉香宫的宋昭仪、落梅宫的刘妃,听见声音都出来打招呼。
岳贵妃一人专宠多年,大家又没男人又没权利,压根斗不起来,闲的很。
平时又穷,叫乐女也得给赏银,她们给不起,一年也就听这几回。
于是人人捧着一把瓜子坐在宫门口叫好,“唱的好,再来一首。”
岳金銮不是小气的人,当即大方地朝乐女挥挥手,“去,给娘娘们再唱一首,来你最拿手的。”
乐队里就一个乐女唱歌,其他人只用弹。
那乐女唱了一路嗓子都快冒烟了,小心翼翼地问:“郡主,我能不能先喝口水?”
岳金銮道:“没用的东西,喝吧喝吧。”
她从来不苛待下人。人有三急,还能不让喝了?
她一般出门,身边都要有宫女端着茶果点心,姮娘倒了杯茶,乐女喝光了,又唱起来。
听着小曲儿,嫔妃们打络子的、翻花绳的、踢毽子的,都更有劲儿了。
落梅宫里一个小脑袋窜了出来。
二皇子秦珩哒哒哒地跑了过来,他是刘妃的儿子,上一世与岳金銮玩的最好。
“阿柿,你这是上什么地方去,怎么叫了那么多人?”
秦珩才十二岁,比秦恕大上几个月,正值好顽的年纪。
成日里与岳金銮勾肩搭背,招惹是非,一看见热闹就走不动道,非要掺和。
刘妃知道自家儿子缺心眼,加上太子已定,也没打算让秦珩争权夺利,撩眼皮子见他和岳金銮玩得好,放心的很,转头嗑瓜子看画本去了。
“我去常宁殿送赏赐!”岳金銮说得雄赳赳气昂昂,好像要去拯救全人类,连身上都带了层神圣的光辉。
“哇——阿柿,你可真厉害。”秦珩夸张地捧场。
岳金銮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秦珩跟她一道走着,突然嗅到后面宫人端着的红烧肉的香气,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这会儿差不多是用午膳的时间了,刘妃还没传膳,秦珩正饿着呢。
他摸了摸肚皮,身上崭新的乌金云绣衫蒙着光,金丝熠熠。
岳金銮斜了一眼,想起昨日秦恕那身旧的不像话的苍色袍子,舌根又是一涩。
说真的,秦恕真是寒酸的过分了。
秦珩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小声道:“阿柿,我饿了,红烧肉能分我一口吗?”
开什么玩笑,那可是秦恕的!
岳金銮道,“去去去,没你的份——”
秦珩虽馋,也好脾气的“噢”了声,“那好吧,可这红烧肉送去常宁殿,也落不进三弟的肚子里,还不如让我吃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