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他看见房间打开一条缝,男人的手从门缝间伸出来,接过东西,又把门关上了。
郑洋认得陆闯今天的衣服,和眼下这男人露出来的这截衣袖一模一样。他的脑子仿佛被敲了一棒槌,再次浮现乔以笙后颈的创可贴。
所以真的是陆闯?
亲眼验证的机会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掉到他面前了?
郑洋握紧拳头,身体僵硬地与侍应生擦身而过,来到休息室前,摸出手机拨通陆闯的号码。
陆闯的手机没有开静音,门内很快隐隐约约传出手机铃声。
手机铃声停止的同一时刻,听筒里传出陆闯的嗓音:“喂。”
呼吸略粗重。
郑洋捕捉到了背景里掺杂着属于女人的声音。
用了很大的力气,郑洋才从喉咙里挤出话:“开门。”
陆闯没说话。
郑洋抬起空着的那只手敲门:“如果弄得人尽皆知对她没好处,现在开门,我知道你们在里面。”
隔着听筒,陆闯轻轻笑了一下,笑得很是嘲讽。
郑洋死死地攥紧拳头,强行克制住了自己,才没在门打开的一瞬抡到陆闯的脸上。
如郑洋所预料的,陆闯笑意中的嘲讽也完全写在了脸上,非常刺目,刺得郑洋很难不记起某些往事。
“我怎么不明白你的意思?”陆闯抵着门,西服是敞开的,里面的衬衣也褶皱不平整,扣子解到了胸口,靠在门框上的手懒散地擦了擦脸颊的口红,好不风流。
郑洋的目光越过陆闯,看进里头。以他现在的视角,女人的袜子扯掉在了地上,雪白的半条腿挂在沙发边缘。
陆闯挪动一下身体,重新挡住郑洋:“你不好好在宴厅呆着,来打断我的好事,我可以不和你计较。眼睛还乱瞄,是不是就太过分了?”
郑洋上前一步。
陆闯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郑洋因愤怒而咬紧齿关,压低声:“要么让我进去,要么让她出来。”
陆闯高挑眉梢,玩世不恭的脸上尽是挑衅的神情:“凭什么?”
郑洋霍地揪住陆闯的领口。
这时候,浩浩荡荡的一票人气势汹汹往这边过来,带头的恰恰是不久前在别墅外面见过的粉裙子胖女人和紫裙子瘦女人,推搡着刚给陆闯送过的东西那位侍应生,最终站定在休息室门口。
陆闯不慌不忙扫视他们:“你们这是干什么?”
“还有脸问我们干什么?”粉裙子的胖女人双手叉腰走出来一步,“早听说你不是个好东西,天天不务正业玩女人,陆家还忽悠我们小溪嫁过来。都玩到订婚宴上来了!狗男女!哈哈!这回被我们抓个现形!看你们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陆闯的三叔陆家坤从最后面焦急地挤来最前面,擦着冷汗解释道:“哪有什么女人?误会!误会!你看陆闯这正在跟他的好兄弟谈事情!”
郑洋从始至终不想把事情闹大,现在的情况自然而然帮着陆闯:“你们搞错了,确实是我和陆闯在商量事情。”
紫裙子的瘦女人冷笑:“这么说新郎脸上的口红是你亲出来的?”
郑洋:“……”
“和他们废话那么多干嘛?”粉裙子的胖女人拎起裙摆,利用她壮硕的身体,猛地撞开拦路的陆家坤,又弹开站在门边的郑洋。
陆闯眼疾手快地自行闪躲。
胖女人顺利冲进房间,冲到沙发前,拽起被衣服盖住的女人:“狐狸精!哪里逃!”
第028章 缥
女人紧紧地攥住衣服。
粉裙子的胖女人被惹毛:“你有本事勾男人!你有本事露脸啊!别躲在底下不出声!”
跟在胖女人后面要上前去护的郑洋这时已经发现不对劲。
下一瞬随着衣服的揭开,他看清楚,不是乔以笙,而是朱曼莉。
郑洋驻足,转头望向陆闯。
陆闯皱着眉走过来,将朱曼莉从胖女人手中解救出来,语气很不高兴:“你们是我未婚妻的朋友?怎么一个比一个像泼妇?她让你们来的?婚还没结就管东管西管上我了?”
“你给我闭嘴!”闻讯赶来的陆家晟爆发的雷霆之怒,震得乱哄哄的场面一时之间陷入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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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剂注入没多久,乔以笙身体里那半股四处乱窜的无名火苗便逐渐平息。
之所以说“半股”,是因为另外“半股”,在注射针剂之前,她强行扑倒了陆闯……
越是不愿意回忆,脑子越是不受控地一遍遍为她循环播放,她对陆闯是如何地死皮白赖。
而得知自己变成这副模样的原因是被人下了药,乔以笙的愤怒也是无以复加的。
谁干的,一点儿不难猜。
甚至能猜到原本下了药之后是有后续的恶心安排的。
如果没有遇到陆闯,她现在的下场不堪设想。
当然,这并不代表,乔以笙愿意和陆闯又一次搅和在一起。
且,现在,多了两个人知道她和陆闯的关系——再不想面对现实,乔以笙也不得不睁开眼。
“醒了?”杭菀语气温柔,关切询问,“还很不舒服吗?”
乔以笙摇摇头。之前她神志不清间,恍惚听见陆闯称呼面前这个人为“二嫂”,想来便是陆闯他哥哥陆昉的太太。
她今天第一次见他们夫妻俩。在此之前仅仅听郑洋、陈老三他们偶尔几次的闲聊中提及过,陆闯的哥哥陆昉从小身体差,不良于行,结婚对象是照顾在他身边好些年的医生。
“没事就好。”杭菀收起医药用品,打量她两眼,“你比我高点,也比我瘦点,不过我的衣服你应该也能穿。我去给你找一套。”
“谢谢。”乔以笙难为情极了,下意识往被子里缩了缩。先前的裙子完全是被她自己扯坏并弄脏的。
“不用这么客气。”杭菀笑起来,两只酒窝特别漂亮,“小闯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
她对陆闯的称呼,令乔以笙极度不适应地默默起鸡皮疙瘩。
头有些胀痛,手脚也有些乏力,但杭菀送来衣服之后,乔以笙还是第一时间换上身。
由于彼时她要得又急又凶,现在遭罪的也是她自己,总觉得有异物感。她怀疑可能弄伤了。
杭菀见她这么快穿好衣服从里间开门出来,连忙迎上前:“怎么不再休息会儿?”
乔以笙颤着腿说:“不了,我想早点回家去。”
“你不等等小闯送你?”
“我和我男朋友一起来的。”
“你男朋友?”杭菀略感意外,旋即迅速收敛表情,“噢噢……”
显然,她误会了她和陆闯的关系。乔以笙尴尬:“谢谢你,我先走了。”
“我送你吧,你不认得路。等会儿如果有必要,我可以帮你向你男朋友解释你这段时间的去向。”
“嗯。”乔以笙点头,再次道谢,“谢谢。”
临出门时,杭菀从药箱里取了一管子药膏,塞到乔以笙的手心,低声说:“你大概率弄伤了。回去自己抹一抹。最好是去医院让妇科医生做个检查。”
“……”乔以笙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脸红得能滴血了,心里纳闷她怎么就瞧出她不适的?
因为她是医生吗?还有,她不是妇科大夫吧?为什么马上能拿出对症的药?
杭菀又叮嘱:“即便不做妇科的专项检查,你还是也去做个体检。你被投食的药不是什么好东西,虽然我给你打了针,但为了自己的健康,全面检查清楚很有必要。”
两人刚从后庭穿行到前面来,就碰到陆昉。
陆昉长得和陆闯很不像,坐在轮椅里,身体单薄,面容清癯,脸色透着不健康的白。
“仪式是不是快开始了?”杭菀自然而然地从乔以笙身旁走到陆昉后面,握住轮椅的两只推手。
陆昉朝乔以笙轻轻点一下头算作问候,然后回答杭菀:“出了点意外,推迟了,等通知。”
杭菀轻轻喟叹:“我早知道不会这么顺利。”
乔以笙向他们道别:“杭医生你不用送我了,我可以自己回宴厅。”
杭菀原本也是想着顺便来和陆昉会和,现在既然陆昉在这儿,杭菀便止步了:“好,乔小姐你沿着这条过道直走,之后右拐就到了。”
这和乔以笙之前撞见陆闯的地方不是同一条道,进去宴厅后她确认是另外一扇侧门。
宴厅内的气氛乍看之下和她离开时没有什么不同,大多数人应该和郑洋一样,比起陆家的喜事,更在意的是在这场宴席上的社交。
乔以笙找到她之前那个角落里的位置,拾起她的包,既没瞧见郑洋也没瞧见许哲,摸出手机准备打郑洋的电话。
猝不及防一双枯皱的手忽然握住她的手,轻轻抚摸她的手背。
乔以笙吓一跳,抬头。
入目的是一位年过八旬白发苍苍的老人家,胸前扎着可爱的三角小餐巾,笑眯眯地凝注她,感怀道:“佩佩,你尚若年轻时美好,我却敌不过岁月的苍老。”
乔以笙怔怔然。
很快有个保姆模样的婶婶小跑过来,帮忙拉开老人家的手,向乔以笙道歉:“不好意思,他老年痴呆,认错人了,希望没有冒犯你。”
老人家像个小孩一样不高兴地撅起嘴:“我没认错人,她就是佩佩。”
保姆无奈地哄他:“佩佩不在这儿,佩佩在给你烤小蛋糕。我现在带你去找佩佩好不好?”
老人家开心地拍手:“好耶!找佩佩!吃佩佩小蛋糕!”
保姆搀着老人家,边走边小声嘀咕:“怎么一转头你就不见了?哎,病得这么重,手脚却还很麻利。”
乔以笙忽然意识到,他应该就是郑洋口中提及的,脑子越来越不清醒、大概率捱不过除夕的,陆闯的那个爷爷。
正忖着,她猛地被人从身后拽了一把。
第029章 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