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用打电话向魏淑确认。按陈听晏的性子,他绝对不会走的。
她没去。
他就会一直等在原地。
好在电玩城离一中很近,苏从意穿过一个红绿灯,一眼看见在学校门口公交站台上等车的人。
少年高高瘦瘦,手放进校服口袋,在三月料峭的春寒里安静站着。
剧烈运动后的心脏在胸腔里震动,苏从意喘气停下,不太敢往前。
陈听晏却忽然转头看过来。
两人隔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
对上陈听晏的眼睛,苏从意下意识地把没吃完的关东煮背到身后。原地踟蹰片刻,她硬着头皮走向他。
三十八路公交车刚刚过去,苏从意咳了声,明知故问:“你怎么还没回家啊?”
陈听晏道:“你不也没走吗。”
他的声音听着挺温和,好像没有生气,苏从意说:“我过来找你。”
陈听晏嗯一声:“所以你知道我在等你,今天晚上也还是没有去。”
苏从意噎住,手指不自然地扣着纸杯。抿抿嘴,她决定实话实说。
“我不是故意想放你鸽子的,我最近心态出了点问题,所以……”
陈听晏忽然道:“苏从意。”
“嗯?”被叫的人立马站直。
陈听晏却又不说话了。
他垂下眼帘,路灯从身后洒落,衬得他眼窝漆黑,神色晦暗难辨。
“这段时间我陪着你……”
他说的很慢,也很清晰,“让你觉得束缚,一点也不开心,是吗?”
没想到他会这样问,苏从意一怔,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回什么。
她没有否认。
陈听晏已经清楚答案了。
他又问:“下个星期旁听结束,你要跟何烨一起回去?”
这本来就是规定好的。
苏从意捏着纸杯,点头。
然后她看见,陈听晏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暗了下去。
心里毫无来由地一阵慌张,她还没捕捉住那种感觉,他已经转过脸。
“好。”
他平静地应了声,“你回去以后,尽量不要太松懈。做题的手感保持住……题目就随便找人问吧。”
“我不会再管你了。”
–
四月初,旁听结束。
苏从意回到平行校区,接二连三的考试之余,朋友、漫画和游戏重新将她围绕,填满她空缺的生活。
她以为自己会快乐起来,晴朗的心情上却始终蒙着层去不掉的雾霾。
那晚上之后,两人没有再说话,次日陈听晏也没有等她一起去学校。
苏从意有心想冷静一下,再去找他。等她冷静结束,陈听晏请假了。
于是又恢复之前的音信全无。
苏从意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人怎么总是这样。
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谈吗。
接连两次被动接受陈听晏的消失,苏从意心里闷着一股气,不再给他发消息,也刻意避开他不提。
想让生活回归正轨。
可她实在是小看了陈听晏在她世界里存在的痕迹,他占据太多位置。
处处都绕不开他。
她会无意识地转笔,直角坐标轴先画出y,思考问题时指尖叩桌。
甚至解题思路都会被数学老师夸一针见血简练直接,和岱宗那位很相似。
赵悦悦下课开她玩笑:“学神手把手带出来的诶,能不相似吗?”
苏从意低头盯着那道三角函数,分数拿了满,嘴角却提不起来。
四月春一过,倒计时日历就撕掉得格外快。高三频繁准备各种大型考试。摸底考,联考,模拟考。
全市一模,百日誓师。
五月末,赵悦悦挽着苏从意去收发室,在快递架角落看见她的名字。
“啊,之前有快递包裹丢失了,被人投诉,最近几天才找回来。”
初夏闷热。
收发室里电扇慢悠悠地转,老板擦着汗,说,“准备挨个联系呢。”
苏从意不记得自己买了东西,她的快递一般是寄到桐角巷。
她报了手机号码,取下快递盒,随手拆开。
印有鎏金艺术字体的纸袋里,装着一款精致剔透的月球八音盒。
赵悦悦哇了声:“谁送的?”
她凑上来看,“怎么感觉有点像新年礼物啊,包装袋上还有雪人。”
苏从意将八音盒拿出来,翻来覆去地看,心脏不可抑制地砰砰跳。
玻璃底座被人刻出浅浅的痕迹。
——2016.12.31
【送给苏苏。】
对着那行俊秀的小字沉默片刻,苏从意抱着八音盒跑出收发室。
她一路穿过天桥和校道,五月的风哗啦啦灌过头顶,吹的眼眶酸涩。
有什么快要从喉咙里漫出来。
她按记忆找到岱宗零班,在后门拦住一个以前一起刷过题的同学。
“你问晏神?”
男生理所应当道,“肯定不在,他高二就保送了,没必要来学校。”
“……”
苏从意无言。
是的。
她差点忘了。
陈听晏不需要回学校的。
他在岱宗上课,续租阁楼,都是为了带她复习。他的空余时间全部用在了帮她整理知识框架和笔记上。
那些东西对他而言原本毫无用处。
苏从意道了谢,抱着八音盒回平行校区。高三楼下的展栏里换了新的年级榜,是前几天二模考试的成绩。
她的名字列在第三个。
她忽然意识到,回到平行校区后,不仅没退步,分数反而在稳步上升。
当初让她焦虑难过的瓶颈期在不知不觉间已经突破了,陈听晏教给她的方法和思路,被她刻进习惯里。
他一直都在为了让她变得更好而努力,他陪她刷题给她改卷子,也是因为她随口答应要和他一起去清大。
如果没有陈听晏,她现在还是浑水摸鱼得过且过。
她在岱宗过得不开心,就自私地想要推开他,潜意识里回避他。
她明明说过的。
无论他躲到哪里,她都会找到他。
可是最后。
她怎么就亲手把他给丢掉了。
–
市三模考完的那天,下了场雨。
苏从意忘记带伞,从公交车上下来,把书包遮在头顶冲进桐角巷。
雨点砸的又密又急,等她推开雕花铁门,已经被淋成落汤鸡。
魏淑赶紧找出毛巾给她擦头发,心疼地念叨:“怪我没看天气预报,六月的天真是说变就变。阿晏回来的时候我看着就像要下雨,果然。”
湿漉漉的裙摆拧出水,苏从意手上动作一停,猛地抬起头。
“陈听晏回来了?”
魏淑:“对啊,不是快毕业了嘛,在楼上收拾行李……”
还没说完,苏从意从毛巾底下钻出去,咚咚咚地踩着台阶跑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