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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繁站在河边不动,只觉河水在月光之下泛着鳞光,涌动着一股古怪的气息。
    “此乃浮海之水,从沧云浮海上流下。”林师兄见她好奇,便主动介绍起来,“要说它的神奇之处……小师妹!”
    可惜他话音没落,身边的小姑娘已经一步踏进河中,惹来师兄弟几人的惊呼。
    水中一股阴柔气劲如同巨掌推来,仿似有强修蛰伏水中偷袭般,险些激得云繁下意识出招,所幸她反应很快,收住心神,任由这股力量袭来。
    啪——
    水花飞溅,云繁还没站稳就已摔在河里,浑身湿透。林师兄随既一拍脑门道:“小师妹,这不是普通的水,不能用来玩耍!乃是我千仞峰修行的至宝。”
    云繁半眯眼眸,她已经感受到这水的厉害之处了。
    “这是我们用来固身锻骨的千手河,河中自带千手缠劲,会随修行者的情况变化强弱。”另有一位师兄解释道。
    所有进入千仞峰的弟子,都要接受千手河的锤炼,经历在河中从站稳到行走再到奔跑整个修行过程,并且持续终生。
    “师兄,江叔叔答应过我,每天有一个时辰可以在千仞峰修行,现在时间没到,我可以在这河里站一会吗?”云繁已从河中被人捞上岸边,顶着湿漉漉的衣发问道。
    千仞峰的师兄们面面相觑起来,她便又道:“江叔叔说我腿脚无力,如果我在水里可以站稳,那在木桩上就不会轻易摔下来了,对吗?”
    理论上,是这样没错。
    师兄们瞧着面团般的小姑娘,一阵无话。他们不说话,云繁便视作默许,再度跨进河中,还没站过一个呼吸,又摔在水里。
    如此往复了数次,静默的众人间忽有人开口:“小师妹都这般努力,咱们师兄弟几人没道理不如她,来吧,一起陪小师妹练练。”
    语毕那人便跳入河中,此番言行不啻点燃少年热血,众师兄接二连三飞进河中修行起来。
    “小师妹想练多久就练多久,师尊要是怪罪下来,我替你顶着!”林师兄更朗声道。
    这厢众人修行得起劲,那厢早早有人将此事禀报到甩袖离去的江锋耳中。
    “胡闹!”江锋一掌拍在石案上,“千手河是让他们这样糟蹋的吗?不自量力!”
    见师尊动怒,苏长晏拱手道:“师尊莫怒,弟子这就前去让师兄们散开,再送小师妹回去。”
    语毕他便要离去,可转身之际却又被叫住。
    “且慢。”江锋已落回原座,神色不明,只道,“随他们去吧,本座倒要看看,她能练多久。”
    ————
    月落星沉,这一夜时间过得很快。
    云繁直至精疲力竭,才从河里出来,拖着疲惫的步伐往回走。现在的身体情况真是糟透了,没有修为就算了,连耐力都不足,才练了这点时间,就已经到达极限。
    “小师妹,准备好了吗?我送你回去。”千仞峰的师兄目露怜惜问道。
    云繁刚要点头,便听身后传来熟悉声音。
    “不劳烦师弟,我送她回去吧。”
    云繁闻声倏地转头,果见萧留年站在身后,也不知他是几时来的。
    萧留年已经在千仞峰暗观了许久,从她踏上千仞峰起,他就跟来了。
    今夜种种,他皆看在眼中。
    作者有话说:
    丹田自种留年药,玄谷长生续命芝。
    世上漫忙兼漫走,不知求己更求谁。
    ——《修仙词》唐,施肩吾
    ————
    第19章 心疼
    离天亮还有很长时间,万籁俱寂,天星坠摇。萧留年并没送云繁回曙月峰的毓秀小舍,而是将她带到更高处的山头上。
    浮沧七峰一圣万千山,云繁也不知道自己到了哪座山上的哪个轩馆。
    开春冰融时节,山间夜寒彻骨,浮沧山的衣裳虽有御寒之效,可站在身边的孩子幼弱伶仃,仍叫观者生寒,心有不忍。
    “云繁,明日起你不必再上千仞峰。”沉默良久,萧留年才道。
    “为什么?”云繁不解,心生警惕。莫非他开始怀疑自己的用心了?是她哪里表现得不对劲惹来他的疑心?她自问已经非常之收敛了。
    “你想学什么,我可以亲自教你。”萧留年目光低垂,落在她藏起手的袖管上。
    “可是……”原来如此,云繁揉了下眼,有些困倦的模样,“江叔叔说你不能偏帮我。”
    “指点而已,不算偏帮,况且你本就是我带回来的大弟子,只是未过师徒之礼而已,别说亲自指点,就算我真有心偏帮,也无人敢置喙。”萧留年眼神一凛,语气也随之凌厉三分。入门弟子在五灵试之前的试练虽说是所有人一起,但主峰会早早物色优秀人才,暗中给予指点乃至帮助也是常有之事。
    谦恭有礼的君子露出鲜少会有的气势,就连身边的山风,似乎都猛烈起来。
    云繁瞪大眼盯着他:“留年哥哥,你生气了?”
    “我没有。”萧留年撇开眼,望向远峰。
    “你有!”云繁咯咯笑起,像发现什么新鲜事般紧追不舍,“你就是生气了!”
    萧留年隐忍半天的气,就随她这一笑一闹渐渐消散,忽又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修士修行哪有不吃苦头?他自己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可换到云繁身上,他就似乎无法忍受了。
    “我现在才不要跟着留年哥哥。”她又道。
    “为何?”萧留年大惑不解。
    “留年哥哥一定不舍得我摔跤,不舍得我吃苦……我阿爹以前常说,慈母多败儿……”云繁咬着手指头低了声音。
    萧留年听前两句尚无反应,待听到那句“慈母多败儿”,眉都要竖起来。
    “云繁,不要乱引诗句。”他的手掌狠狠按到她脑袋上,以示警告。
    云繁再次笑出声来,头顶蹭蹭他的掌心,又安安静静道:“留年哥哥,我知道你为我好,不过……我还是想在江叔叔这里修炼。他们……都说我没有灵根,没有灵根就不能修行道法,做不了修士,不配成为你的弟子……”
    话没说完,萧留年脸色已经沉如玄水:“别管他人如何想如何说,你只记着,我想收你为徒,而你愿意拜我为师,这件事就这么简单。”
    修士收徒择优而取,图荣光,盼传承,强师门……大多皆有私心,乃人之常情,若未遇云繁,他也会如此,但凡事总有例外。
    “嗯,我知道呀。拜你为师,就可以和你在一起了。”云繁甜道。
    童言童语叫人会心一笑,却没被放在心上。
    可……她当然是有私心的。
    这天下间的人事物,不是随随便便都可以让她说出“在一起”这样的话来。
    “我不能给你增光,但也不能丢你的脸。”萧留年已经蹲身于她面前,云繁抬手搓搓他的脸颊,继续前面未完的话,“等我练好浮沧步,背熟门规道诀,堂堂正正过了入门试炼,拜你为师时就不怕别人说了。”
    见她丝毫没被流言影响,反而有自己的见解,话虽说得稚气十足,却很坚定,萧留年又是一阵沉默,良久方道:“也对,凡根也罢仙骨也罢,各有其道,何惧人言。只不过……”他一边说一边托起云繁的手,轻轻拉起她的衣袖,“你藏什么,难道不疼吗?”
    藕节似的小臂上,青一块紫一块,触目惊心。
    见他发现,云繁索性抿唇苦脸:“疼!疼死了。”
    “留在千仞峰,你会天天这么疼。”萧留年指尖泛起青光,往她伤处拂过。
    一阵清凉肆虐,疼痛减缓。
    “那你就天天给我吹吹。”云繁笑弯了眼,又打个呵欠,“我困了。”
    萧留年指指身后的床榻,“给你半个时辰时间休息。”
    “半个时辰?”云繁勉强睁眼。
    这是不是有点短了?
    “江师叔是不是要你三天内补上这七天落下的功课,双倍。”萧留年答道。
    这七天的功课,除了修练浮沧步、掌握调息之法外,还要背熟浮沧山门规、入门道诀、浮沧道心这三篇文章,每日抄一遍,她落了七天,加倍补上就是十四遍,一共五十二篇。
    “……”云繁眉头大皱。
    让她修练再苦再累都成,但是抄背这些鬼东西……
    萧留年瞧她这副模样,失笑。
    果然还是个孩子。
    ————
    一场黑甜无梦觉。
    云繁醒时天依旧未全亮。萧留年在她身上下了修神咒,半个时辰虽短,却足够她养精蓄锐,恢复精力。
    他人已经离开,屋里多了一方木案,案上摆着笔墨纸砚,一道虚灵站在案前。
    “过来教你习字。”虚灵开口,传出的是萧留年声音。
    说是不偏帮,到底还是私下教导起来。
    云繁认命般走到书案前,拿起笔,在虚灵的指点下,一边念一边学一边歪歪扭扭地写……转眼天就慢慢亮了。
    新的一天修行又开始。
    早晨她和所有的入门弟子一起,在曙月峰学习,功课结束就到千仞峰。虽然约定过时辰,但在千仞师兄们的默许下,她都提早到千仞峰,在千手河里摔了站,站了摔,要练上许久。师兄们被她激起斗志,一时之间每到入夜时分,千仞峰的演武场上便弟子云集,尤其千手河里更是站满陪练的师兄们,倒将她衬得如同进了敖犬窝的兔子。
    江锋到点才来,对于云繁在千手河修练之事,一反常态的睁只眼闭只眼,只每日起桩后对云繁更为严苛,惹得旁观的弟子皆不忍心。
    不过三日时间,江锋针对云繁,苛待新弟子的流言传遍全山门,两人间的这场拉锯战成了七大主峰热议的话题。
    苏长晏将此事报到他跟前时,换来他一声冷哼——
    “他们懂个屁。”
    这年头,谁不知道当白脸?舍得扮黑脸的,那才是真好。
    云繁的名字,自然而然也被人记住,甚至比起慕渐惜来,风头更健,不过她每日课余时间都不在曙月峰,甚少与人为伍,倒越发让人好奇。云繁并不理会外界风云,心思全在浮沧步上。
    修仙与修魔不同,讲究道法自然,她想尝试修仙,势必暂抛魔心,故她强迫自己遗忘过去所学,以白纸之心逐渐感受千手河中深海暗涌之势,随波而流,御浪而上,逐层而进,以领悟浮沧步的海势。
    从能撑站一个呼吸的时间,到三个呼吸,再到片刻时间……些微的进步,皆浸透每日锤炼。
    如此这般,转眼三天时间过去。
    ————
    虽然每夜都有萧留年虚灵指点,但他可不会替她抄写,五十二篇文章实实在在落在她身上,不能假手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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