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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团长还在后面吼:“动作都给我快一点,到时候军团过来检查,咱们农场中学要是速度最慢,老子剥了你们的皮,老子可丢不起这张脸!”
    中学生们的步伐更快了。
    被他们拖着的孔老师跟不上,跌倒在地上,他们也顾不上管,争先恐后地跑了。
    这大概就是真上过战场的军人的威力吧。
    朱团长相当讲究男女之大防,居然也不伸手扶孔老师起来,只看了对方一眼,做出安排:“哎呀,你这个腿是摔断了哦。那就先回家休息,现在不是停课闹革.命嘛。不上课,在家参加劳动。”
    至于是什么劳动,他就没说了。他只招呼高连长:“老高,给我弄个门板来,孔老师腿断了,我们送人回家。”
    知青们面面相觑,这个,孔老师是摔了一跤,但这就摔断腿了吗?未免太脆弱了吧。
    更多的人是看破不说破,先前怼中学生的老职工就喊:“孔老师你可得好好休息,别落下病根子了。”
    团长和连长抬着人走了,田蓝回过头,招呼同伴们:“愣着干嘛?赶紧干活呗。咱们收完了麦子还有油葵呢,咱们要做的事情可多了。”
    冯祥生也反应过来,跟着喊:“对对对,快点快点,趁着天好赶紧干活。”
    戴金霞还催促了一句杜小弟:“快点,咱们把这边割完就可以去打麦子了。”
    杜小弟脸色惨白,因为刚才孔老师遭遇的一切,正是他妈妈曾经经历过的。那个带头将妈妈揪上台的学生,是妈妈的得意门生。
    正因为如此,他才惶惶然地逃到了宁甘农场来。他不敢写信,怕叫人猜了就成了反革.命的证据。他也不敢发电报,因为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戴金霞连着喊了他两声,他都没反应过来。
    还是田蓝皱着眉头过去拽他,催促道:“行了,快点干活,没听团长说吗?夏收夏种最忙,我们都有一双手,谁都没资格吃闲饭。”
    周围的男知青们都推给杜小弟:“去去去,快点去吧,好好学着啊,我们可都是农场的标兵。”
    就好大言不惭。
    不过干活的好处是一旦投入劳动中,你就没时间精力去想七想八。
    众人很快进入状态,掠麦子的掠麦子,抱麦子的抱麦子,给拖粒机里送麦子的送麦子,分工协作,个个都忙得不亦乐乎。
    待到天都黑透了,地里看不出丁点儿光。大家才匆匆忙忙地收工,笑着往回走。
    农活再累,丰收也喜人。自己亲手种下去的麦子长成沉甸甸的麦穗,看着多叫人高兴啊。
    今年的麦子是真的长得好哩。菌肥厂做的那个5406菌肥确实好用,后茬种谷子,种玉米,还得用这个。说不定真过了三年,就能产量翻番。
    知青们有说有笑地回了宿舍,然后开始拿省下的水兑了开水,小心擦洗自己。痛痛快快洗个澡是不现实的,但拿毛巾擦身体倒还可以。
    田蓝先洗了头,然后才简单地擦了下身体。待到换上干净衣服之后,她笑着请求戴金霞:“金霞姐,你能帮我剪个头吗?天热了,我想凉快点。”
    她从穿越过来后还真没剪过头发。
    旁边知青就笑她:“那你还急着洗头,你应该剪好了再洗,这样不容易有碎头发。”
    田蓝一本正经道:“那不行,太脏了,到时候满屋子都是灰。”
    大家哈哈笑,围着她帮忙出主意,有的说剪个童花头,看上去精神。有的讲还是要留小辫子,扎成两个小辫也凉快。
    田蓝笑咪咪道:“不,我就要剪短的,越短越好,这样才方便。”
    其他人点头,嗯,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方便干活就好。
    戴金霞真是做了十足准备才支宁的,她跟理发店的师傅学过剪头发,无论是简单的男士平头还是女士发型,她都能拿出手。
    田蓝也不讲究什么想通过发型让脸看上去更立体小巧些之类的,她只要头发完完整整的剪下来就好。
    戴金霞要收拾碎发的时候,她伸手要了,认真道:“给我,我要好好留着,我还想看看干将莫邪是不是说的真的,把头发跟指甲投入到火炉里,就能够锻造出宝剑。”
    周围人都笑得厉害,这肯定是传说啦,又没任何科学依据。
    田蓝煞有介事:“不试试怎么知道啊?”
    她看了眼外面的天色,拍着脑袋道:“哎呀,我要去找曾技术员。说好了回来就找他来着,结果我给忘了。”
    大家赶紧催促她:“那你快去吧,别耽误事。收完的麦子,咱们还得再播种呢,可得下足了肥料。”
    田蓝随手将头发塞进衣服口袋,笑眯眯地拎着手电筒走了。
    快到拐角处时,她才灭了手电筒,敲了门询问:“请问,这是菌肥厂曾技术员家吗?”
    屋里传来女人的说话声:“啊,你找错了,曾技术员家在那头。他们菌肥厂的都住那边。”
    田蓝笑道:“那老师你给我开个门,给我碗水喝成不?我有点渴了。”
    孔老师过来开了门,瞧见田蓝的脸时,她面上显出了无奈的神色,轻声道:“你喝了水赶紧走吧,我现在情况不好,别连累了你。”
    田蓝作出茫然的模样,直接走进屋,漫不经心道:“连累啥呀?”
    孔老师没说话,只倒了一杯水送到田蓝手边:“喝吧,温度刚刚好。”
    田蓝笑眯眯的,接过水,一饮而尽,然后咂吧嘴巴感叹:“这水真甜。”
    说着她从口袋里掏出用皮筋扎了的头发,直接推过去,“我不能白喝你的水,这个,就当是交换吧。”
    孔老师这才盯着她剪得短短的头发看,焦急不已:“你这孩子!快,拿回去,我不需要。”
    田蓝脸上笑容不变:“剪都剪了,我也接不上去。头发没了可以再长,人被冤枉了,总有一天可以洗刷冤屈。就是我们伟大的领袖反围剿时也曾被排挤,一直到后来才确定他的领导地位。人生的路,长着呢。活着,咬牙活下去,是非曲直终有一天会有明断。谁是铮铮君子,谁是魑魅魍魉,终将会在阳光下大白于天下。”
    她笑着拍拍手,朝孔老师微微欠身,“您忙着,我得找曾技术员有事,再见。”
    她推门出去时,迎头撞见了冯祥生。后者见到她,下意识地将手上的东西藏到了身后。
    田蓝没询问对方的来意,反而先笑着解释:“我找曾老师呢,结果跑错屋了,讨了碗水喝。你也嘴巴渴了吗?”
    冯祥生赶紧点头:“是啊,是啊,天太热了。咱们收完麦子可得赶紧下雨啊。”
    田蓝反对:“那还有蚕豆没收呢?”
    冯祥生不假思索:“蚕豆外头不还包着壳呢,你还怕在地里发芽啊?”
    田蓝笑道:“这也是啊,那还是赶紧下雨吧。也好种庄稼。”
    两人就像闲聊一样打完招呼,各自散开。
    田蓝假装没看到冯祥生手上抓着的草帽,冯祥生也没追问怎么她会连曾技术员的家都找错了,就心照不宣。
    哎呀呀,田蓝一边走一边感慨,自己做事还是不接地气。明明是女同志,居然对女同志的了解还不如男知青。
    就说这个孔老师的阴阳头问题吧,她弄个辫子让人家想办法变成假发套在脑袋上,那技术难度该有多高啊,哪里是帮忙,简直就是给人添乱。
    像冯祥生拿来了草帽,就合适得不行。宁甘的夏天太阳大,日照时间长,谁出门不带草帽不包头巾?太正常不过了。
    她拍着自己的脑袋,一路走到转弯处,迎头又撞见了熟人。
    杜忠江跟他弟弟站在电线杆子下,正伸长的脖子往前看。
    田蓝心念微动,笑着打招呼:“乘凉啊,那你们可小心蚊子,我先回去了。”
    宁甘地区昼夜温差大,白天那么炎热,晚风吹在人身上,却带着徐徐凉意,还混杂着不知名的花香。
    这样宁静的夏夜,实在值得一夜好眠。
    因为我们都在爱与善意中长大。
    第27章 六十年代好种田(捉虫)
    不知道是宁甘地方偏僻, 距离全国运动中心太过于遥远,革.命之火燃烧起来不容易;还是军垦农场的首要工作,是保证粮食丰收上下, 领导多一心扑在夏收夏种上, 使得革命运动缺少有力的支持,难以壮大;又或者这场运动早期的特点就是枪.杆子单方面碾压收割笔杆子, 普通民众的参与度其实不算高。
    总之, 麦收时节田头发生的那出游.行闹剧, 就像是不合时宜的滑稽剧演员跑错了剧场, 在遭受了观众的奚落嘲笑之后, 不得不灰溜溜地赶紧夹着尾巴躲到了角落里, 没能再掀起大波澜。
    唉, 实在是有心革.命, 无力回天。天时地利人和, 他们哪条都没站住。
    就说停课闹革.命吧,你6月份才开始停课,那7月份都放暑假了, 你停不停不都是那么回事吗?
    尤其是农场,哪年6月不放农忙假呀。校长老师一离开学校, 他们在想抓人就千辛万苦,因为所有人都是披星出戴月归,在农田里头忙活啊。
    这麦子老高, 人人都戴着草帽,想找人哪有那么简单。
    他们没办法, 想退而求其次, 再到文史研究部门去抓几个反.动学术权威。可惜军垦农场农忙时节的规矩就是, 除了一线工人保生产之外, 全体机关及事业单位的干部职工都得下田劳动,好抢天时。
    再让他们去田里找人,那叫朱团长撞见了,不是现成的送人头吗?
    所以一心想要在革.命中建功立业的干部二代们愣是没逮着机会,还被抓着一块儿下田干活。
    什么,你说麦子收完了,不忙了?
    你眼睛瞎啊,蚕豆长在那里你看不到?这么多蚕豆不赶紧收上来,趁着雨季上没做大酱料;你想烂在田里不成?崽卖爷田不心疼,一个个从哪儿学来的这些奢靡之风。
    蚕豆收完了就想闹腾了?做梦!点夏玉米种谷子,秋天还想不想吃上饭?想的话赶紧动起来。
    播种完了就算了事了?你们到底是不是农场子弟?忘了还有棉花要打顶土豆要挖油葵要收吗?一个个,不自己下地就搞不清楚东南西北了是不是?赶紧的,还不快去干活。
    看,即便是席卷全国的运动,到了各个地方上,一把手的态度也很关键。
    宁甘冬天长,所谓夏忙就是整个夏天一直忙。
    田蓝曾经看过一篇分析文章,关于建国初期10多年时间,为什么社会建设取得了长足进步?
    除了稳定的生产环境这些外,有一条关键点被作者着重指了出来。就是大量的或在战争年代里被培养出来的,或在建国初期土改过程中锻炼出来的,极具纪律观念的劳动者。
    好比宁甘农场的职工,整个农场就是一具庞大的机器,所有人都各就各位,在自己的岗位上忙碌。
    虽然现在整个农场的机械化程度还远远达不到现代化的标准,但因为分工合作协调的好,所以大家工作效率一点也不低。
    劳动现场热火朝天,后勤保障也积极跟上。食堂除了中午送饭到田头以及给大家安排消暑的凉茶之外,下午四点钟左右,还有农场自己种的西瓜供应给大家。
    只是所有人都忙得够呛,田蓝就没瞧见谁趁机磨洋工。大家吃起瓜来都狼吞虎咽,匆匆消灭光一块之后,又赶紧跑回地里干活。
    不抓紧时间不行啊,雨季就是这样,让人爱也让人恨。你不趁着天晴把庄稼收回去,那你前面的付出就白忙碌了。
    就这样忙忙叨叨,一个个都跟最勤劳的工蚁一样的时节,农场居然还保持两手抓,两手都要硬的工作状态,没忘了思想政治工作。
    趁着外面瓢泼大雨,所有人都没办法下地干活的时候,团部的团委书记召集了团员大会,宣布新团员的加入。
    今年他们团支部发展了几十位青年团员呢。除了团部职工之外,还有七位知青连的同志,其中就包括田蓝、邵明以及杜忠江。
    团委书记宣布的时候,小礼堂里头简直炸开了雷,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前两位知青倒是无所谓,都是家庭出身好,到了农场之后又积极表现的好同志。无论从哪个角度讲,都无可指摘。
    但是杜忠江不一样啊。杜忠江什么家庭出身,大家再清楚不过了。这样的同志,也能加入团组织吗?
    杜忠江自己都不敢相信,虽然之前团委已经找他谈话,可他整个人都处于恍惚的状态,总疑心自己是在做梦。
    毕竟现在的空气跟正月时又不一样了。短短半年功夫,整个世界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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