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城主宅。
其他人默默退下, 书房里只剩顾家人。
顾澈双手交握,直视顾朗:“若我将你留下,你可否能善后?”
顾朗面皮一热, 低下头郑重道:“请陛下再给我一次机会。”
顾庭思也帮腔:“阿朗有能力,相信经过上次惨剧,他绝不会再有失误。”
顾庭思后来听郭华和邓显儿说了,这事真不能全怪顾朗,是他们低估了邵和的恶。
当初邵和带着几个小弟离开赤袍军, 顾庭思还以为邵和是什么重情义的人物。邵和或许重视过,但重视的只有邵和认可的那几个人。
其他人都是可以折损丢弃的棋子。
顾澈深深看了顾朗一眼,“你皇婶婶还有三月就要生产,我不希望你再出乱子, 明白吗。”
顾朗:“是。”
次日,顾澈带了一支小队回京,叶音不好出宫,派玄骑卫秘密在城门等候。
然而约定的日子顾澈还没回来,叶音眼皮子一直跳。
邵和已除,世家也削的削, 这大宁内没人再能危害顾澈了,不可能有人祸。
但是,天灾呢。
恰逢屋外一声惊雷, 响声在殿内回荡。叶音心慌意乱,想去窗边看看,却突然感到腹部疼痛。
叶音脸都白了, 外面的宫人听到动静询问:“圣上, 您怎么了?”
叶音强撑道:“过来扶朕。”
少顷殿内响起惊叫, “圣上, 你的下摆有…有血。”
叶音低头看一眼,那鲜血刺目。
她匀了一口气,尽量平静地吩咐宫人去将含池殿的王氏请来,再叫人传太医稳婆,命玄骑卫封死宫门。
此时此刻,她只信自己的势力。
暮色四合,狂风呼啸,珍珠大的雨珠无情的敲打万物,御花园的里娇嫩的花朵被暴雨冲击着坠落,花瓣凋零。
雨水堆积,在地面形成浅溪。
立政殿的偏殿灯火通明,王氏牢牢守在叶音身边。
她握住叶音的手:“没事的音音,你身子有七个月了,肯定没事。”
“娘最有经验了,音音你相信娘。”
稳婆小心道:“圣上,你留点力气,不要泄了力。”
叶音疼的汗如雨下,眨了眨眼示意自己明白。
烛火在空中跳跃,殿内的一切明明灭灭,叶音咬紧牙,疼痛阵阵直击大脑。
太痛了,她在战场上被人砍几刀也没这么痛。
宫人端来参汤,叶音强逼着自己饮下,太医给她把脉,眉头紧蹙。
王氏急了:“太医,我女儿没事的对吧。”
太医斟酌道:“劳圣上多配合。”
叶音闭上眼,顾左右言其他本就是个信号。
王氏心里一颤,她把太医和稳婆带到旁边去,厉声道:“不管你们用何种法子,必须保住圣上。”
哪怕,哪怕以后再无孩儿也无所谓,叶音要活下去。
稳婆垂下眼,“小妇人明白。”
窗外忽然一片亮白,激的人闭眼。
“陛下,雷雨交加太危险了,不如明日再赶路吧。”
顾澈脸色难看,另一名随从也劝:“陛下,此刻惊雷阵阵,若是战马受惊……”
二人跪下:“还请陛下保重自身。”
外面电闪雷鸣,若是赶路途中,陛下被雷劈着……众人心头一慌,俱不敢再想。
顾澈站在驿站下,雨声如浪拍击着顾澈的理智:音音……
“啊——”叶音疼的脸色扭曲。
稳婆大惊:“圣上不要叫,留着力,圣上…”她取了新的布巾堵住叶音的嘴。
叶音死死攥着被子,大脑像被人拼命砸,痛的发蒙,周围的一切好像都远去了。
稳婆又急又惧:“太医,快为圣上施针,晕过去就坏了。”
汪清清守在殿门外,成全握住她的手:“圣上非凡人,肯定没事。”
成全看着紧闭的殿门,圣上把清清叫来,意欲何为。
若是圣上有个万一……
成全把住刀柄,差点乱了呼吸。
朔应陛下未归,圣上不足月产子。
国不可无君。
成全又看了一眼带着幕篱的妻子,最后还是沉默了。
雨水顺着檐下滑落,结成雨幕,有人愁雨,也有人听雨。
谢家公子急匆匆去了祖父院子,管家早就侯着,见小主子来了,立刻打开书房门。
“大人等着小公子呢。”
谢小公子颔首,掸了掸衣袖,大步而入。
“孙儿见过祖父。”
谢尚书抬眸:“来了。”
“你近日繁忙,我也不常见你,正好今夜大雨闹人,祖父想你也睡不着,索性咱们祖孙手一局。”
谢小公子拱手:“孙儿献丑了。”
谢尚书摆摆手,祖孙俩在榻上对坐,旁边的窗户大开,大雨斜飞,不多时祖孙俩都湿了半边衣裳。
谢尚书落下一子:“你在想什么?”
谢小公子欲言又止。
谢尚书笑道:“在祖父面前也吞吞吐吐?”
谢小公子收拢手指,紧攥着手里的白玉棋子:“祖父,宫门突然被玄骑卫接管,加强守卫。您说是不是…”
谢尚书捻着棋子敲了敲:“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谢小公子愣住。
朔应帝病重缠身,女帝若是产子不顺,有个万一。
帝位空悬…
顾朗现在还在江南,纵使群臣推举顾朗为帝,可这一来一回,也够他们准备了。
皇位上坐谁都可以,但世家的势力是强还是弱就说不准了。
谢尚书端起手边的茶盏,却发现茶凉了。
他重新将茶盏放下,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将谢小公子惊醒。
谢小公子心不在焉的将手中白棋落下,谢尚书紧跟其后。
半刻钟后,谢尚书叹道:“你输了。”
谢小公子猛惊,看着棋盘上被围堵致死的白子,瞳孔映出一片惊惶。
玄骑卫就是女帝最大的底牌,若京中谁有异动恐怕见不到明日晨光。玄骑卫只要拖上须臾,足够顾朗带兵杀回京。
从一开始,他们就毫无胜算。
大宁已无外患,内忧便无存活之机。
谢尚书起身:“雨势小了,你回吧。”
谢小公子连“告退”都未言,再次匆匆离开,管家进来把书房的窗户关上:“天凉了,老奴为大人更衣。”
谢尚书呼出一口气,孙儿聪明过人,但有时候谢尚书怕孙儿聪明过了头。
此番提点,那孩子应是听进去了。
驿站外,顾澈紧盯着夜幕。
“雷停了。”
随从犹豫:“陛下,不急在这一时”
他话没说完,顾澈已经翻身上马奔入了大雨中。
从驿站到皇宫,快马加鞭只需要三刻钟。
马蹄飞快,甩下一地雨水。
没有了雷声,殿内也没了声响,汪清清心里慌,想要唤王氏,但最后还是熄了念头。
雨势也慢慢小了,哗哗的声响变成淅沥沥,不知道等了多久,汪清清感觉自己身体都快没知觉了,终于听到殿内一阵微弱的哭声。
她刚要推门,一只大手率先推开殿门。成全将妻子护在身后。
顾澈脱去外衣,重新穿了件干净衣裳才敢进偏殿。
稳婆吓坏了,“陛下,妇人生产,男子见了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