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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忘记?这种事情,对你来说是简简单单就能无视掉的么?”
    晨间的日光透过窗格洒入办公室,背光之中的山本武眉心郁结,认真起来的视线锐利到甚至会让人感到发冷。
    “简单……倒也不是那么轻松就能做到的,”维奥莉塔微微垂下目光,“只是习惯了而已。”
    一句暗示着稀松平常的「习惯」,在他听起来却刺耳而残酷。
    “山本君,我呢,是不会在没有利用价值的人身上浪费精力的,就是这种人哦?”她再度对上黑发青年的双眼,“而山本君的立场我已充分了解,我这里……也没有你想要的东西。”
    “可我并不认为,这就是你内心真实的想法。”
    “不然山本君觉得应该是怎么样呢……”维奥莉塔似笑非笑地弯了下嘴角,轻声道,“倒不如说,原来彭格列的守护者比我想象中还要单纯多了。”
    她转身欲离开,却被轻轻拉住了手腕。
    “那么,什么才算作是「必需」?”
    身后传来了男人沉着的问句。
    他的手指像是根本没发力,维奥莉塔却难以将自己的手抽出,“山本君,不过是一夜而已,何必要执着到这种地步——”
    “只要遵守你的「游戏规则」就可以了吧,”山本武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只是格外平静地重复了一遍问题,“所以维奥莉塔,对你来说,什么才是「必需」的事?”
    维奥莉塔沉默了许久,直到想起刚刚在办公桌上看到的照片。相片上的少年笑得轻松肆意,和同伴们的姿态亲密无间,与现在有如潜藏着什么的笑容相比,是真正阳光爽朗的笑。
    更与昨晚所见到的表情完全不同。
    “所谓的「必需」,当然是指会影响到我的利益的事宜了。”
    故作强调地吐出这句话,她停顿片刻,进一步说明道:“很容易理解吧?譬如说——昨晚发动袭击的那个人,你们准备如何处置他?”
    当然,这也并非虚假的顾虑。
    她被看到了脸。并且是被看到和彭格列的雨守在一起。
    假设说,那名男子与她同样有着隐秘向外传递信息的方法——虽然对于这种自杀式袭击者来讲可能性不大——又抑或当时他在暗处还有其他同伴,一旦她暴露了人已经处于彭格列总部却没有向白兰提供情报的现状,将意味着她企图背叛的念头昭然若揭。
    或许她当时应该将对方杀掉的。然而贸然在彭格列雨守的面前杀人……即使接触的时间不长,但按这几日在彭格列总部感受到的氛围,沢田纲吉和他的守护者们似乎不像会轻易下杀手的类型。
    而且她从什么时候起,竟也下意识地将杀人当作解决问题的最速手段了。
    “我记得昨晚山本君你说,要对他进行审问。如果问出什么的话,这个人的下场会是什么?”女孩转过身来,彻底地面对着黑发青年。
    山本武沉默了片刻。
    “……要看具体问出的内容。”
    他继续补充,“如果能审讯出背后的主使,作为人证,可能会拿来做交换条件的筹码。”
    “不会直接处理掉他吗?”警戒心陡然升起,维奥莉塔追问道。
    似乎是意外于她的用词,山本武顿了一下才继续回答她:“这是暂时定性为针对守护者的刺杀行动,必须要慎重对待,所以要等阿纲回来才可以下决议。”
    维奥莉塔陷入了短暂了静默。来到彭格列总部的这些时日里,她也只有第一天见过沢田纲吉的身影。年轻的彭格列教父行踪神秘,说她是重要的客人,却仿佛另有更为重要的事情。
    “……原来这几天沢田先生竟是不在意大利吗。”
    “嗯,阿纲他毕竟出身于日本,经常会去日本那边处理一些事务。”
    亲自……?有什么事是需要身为首领的他离开总部亲自去日本处理的?反而是他的左右手留在意大利?
    “也就是说,”暂且压下心中的疑虑,维奥莉塔话锋一转,“即使我想要参与审问的过程,也需要等待沢田先生回来才可以对吗?”
    “维奥莉塔……!”山本武的语气不禁重了一些,“那不是像你这样的女孩子应该去看的东西。”
    “我知道,彭格列内部的决定并非我应该过问。不过昨晚山本君你也在场,我们可是差点被暗杀啊?作为当事人的我,也应该有知晓内情的资格吧?”
    维奥莉塔用探究的目光投向山本武的眼底,“这对我来说,就是当下第一必要的事情。若山本君你无法认同,我们之间自然也不存在继续讨论下去的基础了。”
    彭格列的雨守的视线与女孩久久地相交,最终沉声道:“……我会去和阿纲商量的。”
    再一次与山本武见面,则是在数日后。
    青年并未像上一次主动找她时那般笑容明朗,而是在她开门对上视线时怔了一瞬,才浅浅融化出些笑意。
    “阿纲已经从日本回来了。他同意了将审讯的结果向你公开,让我来接你。”
    “但就我个人而言,还是不想让你见到那样的场景,”山本武跨着对他来说有些慢的步伐,低头看向身边的女孩,“维奥莉塔,其实这些事情交给我们办就好。”
    两人穿过中庭,沿着彭格列总部的西侧路来到位于城堡角楼附近的一处石造建筑。门口已经有人等待,一见来者便合上了手中正在看的文件夹,交予身后的文职人员。
    “罗维尔小姐。”
    沢田纲吉似乎刚从日本回来便马不停蹄地投入了新的工作,不仅眸中攒着淡淡的疲惫,连肩上的披风也未来得及卸下,黑色的布料边缘卷起了些微的浮尘。年轻的教父向她打完招呼,又朝着他的雨守点了下头。
    “沢田先生,这里是……?”维奥莉塔问道。
    从铁门进入,沿着石造的台阶螺旋而下,光线逐渐变得昏暗,只有数根墙壁上嵌着的青白色灯柱提供有限的光亮。全身渐渐产生了一种被愈加潮湿的空气所浸透的凉感。
    地牢。
    哪怕是在瓦利亚,她都没有见过类似的场所呢——那个地方恐怕设施更加齐全,只是从未让她接触过。
    “不好意思罗维尔小姐,本来不应将这种黑暗之处展示给你看的,”沢田纲吉在最前方领着路,回荡在阶梯走廊中的声音听上去格外严肃,“但是山本说上次被袭击牵连令你十分不安,而审讯暂时还没有结束,所以只有请你来实地看一下。”
    “这里是彭格列二世时建造的监牢,中间也是经过了数次翻修,看起来才不至于过分残酷。”他继续道。
    走过大约两层楼高度的距离,阶梯终于到达了底层。沿着凹凸不平的石造地板走道,一路经过两旁基本上是空置、由金属所造的狭小隔间,直至最深处才发觉里面关押着前几日发动袭击的男子。
    全封闭的牢房内部没有任何窗户,只在房顶一角留下细细的一道通风口,天花板上是强到即使监牢之外也会感到刺眼的白色灯光,令房间内的一切都无所遁形。
    “这个人的身份已经查明,名叫路易吉·盖洛,家中没有其他亲属,三个月前因诈骗罪从科森扎的监狱中刑满释放,直到两周前才来到西西里,之后便一直流连于各个低档酒馆中,是个赌徒。”
    三人站到了监牢一整面的单向玻璃对面,山本武开始说明道。
    “他没有和其他家族的人接触的痕迹吗?”沢田纲吉问。
    “据曾经见过他的人说,是没有的。”
    男子全身被站立拘束在一张金属架上无法动弹,两手中指指尖与指甲的缝隙间各插入了一根长长的电击针,一旦他出现快要睡着的迹象,细小的电流便会经由指尖刺入形成回路将其强行唤醒,浅蓝色的电火花已经将他指甲和指尖的皮肉烧焦了一部分。
    睡眠剥夺。人类在持续缺失睡眠与营养摄入的情况下,会由于大脑功能下降出现认知扭曲、精神错乱、情绪崩溃的现象,可以说是被相当广泛使用的一种刑讯手段。
    虽然看上去已算文明,至少表面上没有酷刑造成的血腥伤痕,但因长时间站立而浮肿的下肢,从粗糙包扎的枪伤绷带处渗出滴下的部分血迹,淋沥洒落在支架下方周围的汗水与失禁体液的混合物,仍会引起视觉的不适。
    “从他身上收来匣兵器的报告我看过,”沢田纲吉的眉头紧蹙,“不是他这种人能搞到的东西。这个人完全只是个弃子而已。”
    “可关键是,从抓到他开始算起,差不多已经150小时以上没有进食和睡眠了,却依然没有吐出任何事——这不是一介普通赌徒会有的意志力。”
    维奥莉塔一边凝神听着沢田纲吉与山本武的对话,一边仔细地透过玻璃注视着被架起的男子。
    他消瘦的脸颊泛着一种死灰般的青色,若非半闭眼皮下抖动的眼珠和因嘶声呼吸而起伏的胸口,很难判断他的意识是否处于清醒。
    是应该庆幸吗,这个人还未交代任何事实——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然而注视着他遭受刑讯的模样,她竟生出了些兔死狐悲的寒意。
    而且——
    正当维奥莉塔为这份莫名滋生的戚然而胸口一紧时,监牢内的男子突然不自然地浑身抽搐,从四肢的伤口突然爆出大量的血液。
    “沢田先生、山本君……这是……”她禁不住后退了一步,身旁的青年则是不同程度地惊诧上前。
    血液有如瀑布般喷洒在地面,连肢体都像是直接要从身体上断下来,血肉一点点地从伤口处剥落,迅速抽空了男子为数不多的残存生命力,直到整个人都变成一副瘪塌的皮囊。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就这样……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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